半晌,符声好似无意识地转了转眸子,清凌凌的黑眸小心翼翼地瞥向正安静看书的乌发雪衣美人,呼吸不自觉地放轻,生怕惊扰了如梦如幻的美人画卷,满目虔诚。
燕越栖已经习以为常。只是,随着两人越来越熟悉,某个人偷看的时间越来越长。
轻轻地翻过一页书籍,燕越栖又分出两分心思琢磨起入赘的念头。
对他而言,这就是无本的买卖,稳赚不赔。且不说入赘后白送的一堆晃花了人眼的聘礼,单单一条——在这人身边能降低神魂与身体的割离感,夜晚能够正常入睡,就足够诱人。
兴许她能够帮他解决体内的禁制问题——一个困扰他数十年的难题。但同时,体内存在的诡异禁制又让他难以下定决心。
他体内的禁制很特殊。十年前,尚为天之骄子的他满怀自信地冲击渡劫期,然而,突然被触发的神秘禁制毁掉了一切。
只因一旦有超越元婴之力的力量触及禁制,他就会变出半妖特征。
虽然修仙界并不排斥半妖的存在,但也绝对不欢迎,无论是人修还是妖修,都不会接纳半妖。即便是相处数十年的师门和兄弟,最终也只有厌恶。
渡劫失败,成为半妖。于是,逐出宗门,修为被废。
想到十年前那段昏暗记忆,燕越栖眸色微沉。
半妖是一种极为尴尬的存在。因为难以隐藏兽类特征而造就的奇异相貌,加之半妖多相貌俊美……有修为在身还好说,若是无甚修为,多半会沦为玩物。
修为被废的那段时间,他能够安全蛰伏从头开始,全因为禁制的特殊。只要不用超过元婴之力的力量触发禁制,一段时间后半妖的特征就会消失。
长睫轻颤,眼帘微阖,眨眼的刹那,燕越栖藏起了冷厉漠然的神色。一番思索,他已然有了决定——他需要足够的天材地宝助他重铸道体,这是他破除禁制唯一的机会。
若是随她回了鹿隐宗,兴许可以凑齐重铸道体的材料。届时东西到手,打是很可能打不过的,找个理由下山逃走便是,他才不会傻傻的以卵击石。
想罢,收回发散的神思,燕越栖微微直起身,抬首,眼皮轻撩,嗓音温润低沉,轻声道:“怎么不画了?在想什么?”
“想阿栖能不能做我的道侣。”仍然沉浸在美色中的女子下意识回答道。
燕越栖微微一愣。某人觊觎他的美色他倒是有所猜测,他正准备借此作为一番,引导着符声主动提及结为道侣之事。然而,某人坦率主动的很,丝毫不用他出手。
燕越栖被符声一个直球打乱了思路,直接略过过程奔向了结果,登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直接应下?委婉拒绝欲擒故纵?
就在燕越栖纠结的瞬间,愣神的女子好似才忽然反应过来刚才说了什么惊人之语,玉白的脸颊“蹭”得染上粉意,撑着脸颊的手掌懊恼地遮住了窘迫的目光。
片刻,纤细的手指悄悄分开一丝缝隙,似乎想要偷偷看一眼雪衣青年什么反应。
瞟见雪衣青年一脸诧异的呆住,被灵果滋润的红唇微微张开,更显生动,女子仿佛色上心头,拿开手掌,红着脸大着胆子道:“我想与阿栖结为道侣!”
房间内安静的只剩呼吸声。
一瞬间的勇气消逝,女子丧气又懊恼地垂头,低声道歉:“对不起,我可能太唐突了。”
“不会。”清润的声音浅浅响起。
“啊?”女子呆呆地抬头,恰好对上青年唇角的一丝弧度。春雪消融,暖意盈盈,驱尽了方才的失落。
“阿声救了我一命,又对我万般好,我还想不知怎样报答,便是将自己送予阿声做那牛马也是不足以报答恩情。”
燕越栖微微顿声,轻轻笑了笑,不着痕迹地带了些自嘲:“做阿声的道侣,是万人所求的幸事,我怎会不愿?但……我怎可贪心?”
听了雪衣青年的话,女子的笑意消失,眉心皱起,清亮乌黑的眸子紧紧盯着蒙着黯然的青年,认真道:“你值得最好的。”
——而我会将最好的一切送到你面前。有那么一瞬间,燕越栖仿佛从清澈而坚定的黑眸中读到了这样一句话。
蓦地,心底闪过一丝丝的愧疚。燕越栖垂眸,错过了那惑人的目光,沉默了片刻,缓声低语:“阿声若是厌弃了,只消同我说。”
不知何时,符声已经走到了雪衣青年的身前。
看着细密低垂的鸦羽微微颤动,好似挠在了她的心底,符声眸色微暗,眼波流转,掩起欲望,轻声道:“这话,是我对阿栖说才对。”
“只要阿栖厌倦了想要离开,我绝不会阻拦。”她只会跟着,再次伺机而动而已。符声目光坦诚,说着与真实答案完全相反的话。
两人草率而又郑重的几句话就将未来订下。
☆、幽冥猫5
小狐狸终于入套,符声忙不迭地筹备婚礼。
鹿隐宗已经落魄到连个固定的宗门山头都没有,前些日子派出去的傀儡好不容易寻到一处野生洞天福地,但她拜访过其他宗门山头后,果断放弃从零建设的念头。
宗门的各种设施不是问题,有问题的是人。
任何一个宗门的存在,至少有五六个长老、三四个护法、几代嫡传弟子、千百个记名弟子,还有多多少少的杂役弟子什么的,但她,用来撑场面的所谓宗门弟子,她是一个都没有。
宗门上下能找到的活人就她一个,她还只是个渡劫中期。
据她打听了解,几大宗门的掌门不是合体期大佬,就是大乘期大佬,她一个渡劫中期,放在大宗门里也就堪堪混个长老当当。
凑不起大宗门的牌面,所幸就在云霄城以凡世婚礼形式举办,以婚礼的最高配置准备。
符声并没有限制燕越栖的自由,井然有序地筹备着婚礼,只偶尔关注一下燕越栖,确保小狐狸一直咬着她的钩不会逃走。
另一边,在发现符声对他没有丝毫控制或监督的举动后,燕越栖每天又多了外出的选项。
七拐八弯,绕街南行一段距离,催发秘法使得脸上布满诡异纹路,戴好帽兜,燕越栖熟门熟路地走进一间书肆,直奔里间。
将身份玉牌放在凹槽中,激发灵力,在置物架旋转后收回玉牌,抬脚踏入。
顺着灯火明灭的暗道走了一段距离,穿过一道刻着传送阵法的门,再出现在地面,已经是云霄城南区最繁华的地方之一——半妖阁后方独立庭院。
走到自己房门前的刹那,燕越栖推门的动作略微一顿,眉心下意识蹙起。
有人进了他的房间。
推门,燕越栖眼神冷冷地看向没有骨头似的、倚靠在软榻之上的紫衫女子,挥手射出一道黑影,漠然道:“拿东西走人。”
紫衫女子妖媚一笑,接过木盒,打开,拿出其中的鬼母石放在鼻尖嗅了嗅:“不错嘛。”
“夺了鬼母石,还能从元婴巅峰手中逃走,不愧是我们教宗英明神武的九殿主呢。”
女子放下鬼母石,又拿起另一样泛着金属光泽的乌金玄铁矿芯把玩,啧啧两声:“据我所知,除了妖族那片混乱荒域,已知的乌金玄铁矿脉皆在各大宗门和皇室的手中,九殿主能拿到一截千年矿芯,着实厉害呀。”
“丹鼎。”燕越栖神色冷然,语气夹带寒意,蹙起的眉头露出几丝不耐烦,明显不想跟对面的女子多接触片刻。
“阿栖的心当真冷硬呢。”紫衫女子不紧不慢地直起身,娇嗔道。
不知为何,同样的称呼从面前这人口中出现,燕越栖只觉得愈发烦躁,神色更染几分寒霜:“丹鼎。”漆黑的眸子冷漠地看着姿态矫揉的女子,映不出任何倒影。
“呵呵,容我好奇一下,你在那位符姓真君面前也是这般冷硬脾性么?”紫衫女子收了媚态,好奇道。
燕越栖神色不变。
“亲爱的九殿主,那位毕竟是个渡劫期,您可当心着,别最后脱不了身还要我们去救哦~”
“不劳圣姬费心。”燕越栖嘴上恭敬地称呼魔姬圣姬,心中却毫无敬意。
“哎呀,当真无情。还是我家池山可爱~”魔姬撇嘴。
“喏,你要的九阴雷火鼎,有机会再合作哦。”魔姬说罢,手中抛出一枚储物戒,留下几声娇笑,眨眼间,屋内的紫衫女子已然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