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弋甩了袖子,站得更直:“蔺溪,如果你仍然选择执迷不悟,我与你就此分道扬镳,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师弟,就当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你,若你诚心悔过,再不提这件事,我就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蔺溪泫然欲泣的样子,游弋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害怕自己再多看一秒就会心软。
游弋转身出去,扔下一句话:“你自己整理好,赶快出来。”
说罢,再不管身后之人是何情形,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洞穴外面的人等得焦虑不已,总算见到一个人影,又想围上来,又有些不敢。
反倒是云霁站在最前面,像是焦急,又不像,他看起来很冷静。
“里面是什么?”他问出了所有人想问的问题,却还没等游弋回答,见他脸色不好,又问了一句:“怎么了?萧公子呢?”
游弋还没想到怎么回答,还好,云霁话音刚落,身后就有了动静,自然是跟在他身后,已经收拾妥当的蔺溪。
“洞里什么都没有。”游弋负手而立,“我和师弟寻遍整个洞穴深处,什么都没有发现。”
“怎么这么长时间啊?”人群中有人大喊着问他们。
游弋轻声道:“里面很深,也很宽敞,你们大可自己去看一看,确实什么都没有。”
洞穴里原本还能找到死去之人被烧成的灰烬,但那只小麻雀挥一挥翅膀,整个洞穴扬尘四起,现在一定什么都找不到,什么都看不出来。
何况还有蔺溪善后,游弋看见的是麻雀,蔺溪看到的是凤凰,这件事疑点重重,游弋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全盘脱出。
他知道另外一个知情人,绝对不会拆穿他。
蔺溪会恼他气他为他伤神伤心,但在这种事情上,游弋相信,他一定还是义无反顾地站在自己身边。
事实上他猜对了,游弋满口胡言,没有一句真话,但蔺溪从来不曾开口打断他,道出真相来。
游弋始终没有回头看看蔺溪现在的样子,云霁倒是颇为感兴趣地在两人身上看来看去。
听闻那洞穴里什么东西都没有,而进去的师兄弟两个看起来毫发无损地出来了,剩下的人开始蠢蠢欲动。
游弋对这一切都失去了兴趣,事实上他出来说的那些话都是多的,他心里乱极了,但是那些话必须说,蔺溪是不会说的。
怒气冲冲回了那破落的小庙宇,蔺溪没有跟上来。
游弋心说好极了,还就怕你跟上来。
他之前余光瞥到云霁拉了蔺溪的袖子低语些什么,自己不管不顾就这么走了,走得干干脆脆,心里却怎么都不痛快。
游弋毁坏了整面墙,心里的那股拧着的气才好像释放出去了一些。
这层窗户纸,今天就算是彻底捅破了,不管自己以前是不是披着马甲,不管蔺溪是不是曾经试图遮掩自己的真心,今天都算是玩完了。
他话是那么说,就当今天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但怎么可能?
从今以后,只要他看着蔺溪,就会想到蔺溪想要亲吻他那时候虔诚深情的样子。
而自己狠狠推开了他,不留一丝情面。
游弋气得一挥袖子,又打破了一面墙,他今天的行为,也打破了他和蔺溪关系的屏障。
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游弋转身来回踱步,头微微一抬,却看到那面倒了的围墙后面,有一个人安安稳稳地躺着。
准确地说,是一具尸体。
蝇虫围绕,走近了,能闻到阵阵恶臭,已经死去了很久。
游弋几乎站到了那具尸体脚边,似乎没闻到恶臭一般,站了许久,静默了许久。
他知道那是谁,看衣着就能看得出来。
是陶歌。
是那个倒霉蛋,被误闯入他世界的人要挟着,跑来问他们要落脚的地方,好不容易脱离魔掌,才不过仅仅只躲过了一场雨,最终还是死在了这面墙后。
无人知晓。
游弋眯着眼睛,微微偏了偏头,真的没有人知道吗?
他给陶歌的银两和食物都不见了,显然是被那些修为尚浅的小喽啰劫杀而死。
陶歌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是想来求救,这里不是他被抛弃的地方,而是他死去的第一现场。
这些日子里,游弋都在这座破庙里,怎么可能没听到?
庙里有三个金丹期修为的修者,还能打不过那些小喽啰吗?
是有人不想他听到,不想他多管闲事,或者说,那人知道求救的是陶歌,却仍然不施救,也不允许他施救。
那人打定了主意想让陶歌死去,偏偏这个倒霉蛋还以为这地方是他的救赎之地,这里面的人,一定可以救他。
他是怎样怀着希望逃到这里来的呢?又是怎样绝望死去的呢?
游弋蹲下身子,捏了个诀,将陶歌的尸体烧了,骨灰收了起来,安安稳稳地放在佛像座下。
希望那个倒霉蛋下辈子,可以被神庇护吧。
游弋心情很沉重,整个人疲惫不堪,他真心希望,把陶歌生命之门亲手关上的人不是蔺溪。
作者有话要说:唔,就很惨。
第48章
蔺溪回来的时候,游弋正闭着眼睛打坐,周身弥漫着深沉的冷漠,蔺溪垂眸,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坐在他身边,轻声唤他:“师兄……”
游弋连眼睛都没睁开一下,蔺溪咬了咬唇,“对不起。”
“若你觉得对不起我,便不要再提了。”
游弋自始至终闭着眼睛,不愿看一眼蔺溪的满面愁容,也不愿理会他内心的无尽苦楚,只一心将他推得远远的,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师兄……能跟我说说那人吗?”
游弋终于睁开眼睛,不禁疑惑道:“什么?”
“师兄中意之人,爱慕之人,是个什么样的人?跟师兄是如何相识的?跟我说说吧。”
蔺溪的表情可以称得上是小心翼翼,游弋只觉得荒唐,蔺溪这样的人,他当初创造出来,就是举世傲才,不该有这样的一面才对。
“或者师兄不用告诉我太多,只需告诉我那人的长相,嗯……”蔺溪低头沉吟片刻,“还有性格,他是个什么样性格的人呢?师兄最喜欢他怎样待你?”
游弋不明白他的意图,一直皱眉,狐疑地盯着他:“你为什么突然想知道这些?”
蔺溪微微笑着,听他问话,坐直了身子,似乎还是很多年前被他捡回来的那个,乖巧听话的小师弟。
“我的化形术,虽说不堪用,但自信也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我想过了,若是师兄不喜欢蔺溪……不喜欢蔺溪的脸,不喜欢蔺溪的声音,不喜欢蔺溪这个人,那我就不要当蔺溪了,我……我可以成为师兄你爱慕的那个人,我可以……我可以学得很像的。”
游弋如遭晴天霹雳,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蔺溪嘴里说出来的,就是因为熟悉,他才知道蔺溪是一个有多骄傲的人。
蔺溪本该拥有锦绣前程,如花美眷,现在孑然一身,坐在这破庙里,跟他说这些无比荒唐的话!
“师兄……跟我说说吧,告诉我吧……”
蔺溪凑了上来,一副恳切的样子,游弋却犹如见了从地府爬上来的恶鬼一般可怖,今日第二次推开他。
“你疯了!”
游弋今天遭受了太多打击,他恨透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秘境,恨透了当时创造出蔺溪的自己,恨透了自己怎么无论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没办法打消蔺溪对他的不轨心思!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游弋气得站起身来回踱步:“我教了你多少年?将你带在身边了多少时日?我倾囊相授,你都学到了些什么?!”
蔺溪跪在地上,低头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游弋深呼吸了好几次,他此时并非普通肉|体凡胎,却感觉自己快被气晕了,他以为在那个洞穴里跟蔺溪发生的一切已经是终点,却没想到那只是个起点。
“就算……就算你没有学会何为礼义廉耻,何为尊重师长,何为大道之行,天下为公,你也该知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你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竟甘愿做别人的替身!蔺溪!你太让我失望了!”
蔺溪抬头看他,从嗓子里传出小声的呜咽,像某种小动物的悲鸣,游弋突然被震住了,一步都动不了。
“我没有办法……”蔺溪眼角滑下两行清泪,这张脸不算熟悉,是他幻化出来的脸,但情绪是真的,做不得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