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在犹豫着,就在这时,房间里传来了路遇宁的笑声:“哈哈,阿屿,别闹,你今天刚到,快洗漱一下然后休息吧。”
林钦满听及此,像被人泼了一桶冰水,把他从头到脚浇的透心凉。
他感觉好冷,这种凉意从四肢百骸里钻出来,凝固了他身体里每一升热血,是那种在火堆旁烤上三天也暖不过来的寒意。
他想:我得回家好好睡一觉。
他行尸走肉般回到车库,进了“房间”,转过身拉着卷帘门,却怎么也拉不下来。
他不想再白费力气,认命的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面上毫无血色,浑身湿.透,一双眼睛黑黝黝地,没有一丝光泽。
他对着镜子努力地勾起唇角,朝着镜中的自己笑了一下。
然后,他靠着墙缓缓滑坐在地上,心口传来一阵刺痛,他用力攥着胸.前的衬衣,仰起头费力地呼吸着。他从靠坐在墙上变为躺在地上,但喘不上气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林钦满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颤抖着双手,从口袋里找出止疼药,胡乱倒了一把,水都来不及找就匆匆干咽了下去。
过了几分钟,药劲渐渐上来了,他的意识渐渐模糊。
不行,不能就这么倒在家里,不能被别人看到他这么狼狈。
他趁着药劲勉力站起身,走到门口,使尽全身力气把卷帘门往下拉,力气大的顺带着自己也倒在了地上。
“刷拉”一声。
外面的凉气终于进不来了。
林钦满躺在地上,身体不自觉的轻轻抽搐,梗在喉头的血腥气不用再刻意压制,他接连吐出几大口血,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急速的往下淌着。
他受不住胸.口的疼痛,闭上眼昏死过去。
——
路遇宁下了班,远远的就看到时屿开着车等在医院外,她雀跃地快走两步。
快要走出医院时,她看到周临谙环着.胸.斜斜地靠在医院的玻璃大门上,眼睛不知看向何处,路遇宁见他挡着路,便皱着眉偏过身子从他身边经过。
擦肩而过时,周临谙一把抓住路遇宁的胳膊,力气大的让路遇宁疼的喊了一声:“周医生!”
“林钦满呢?”周临谙一点没废话,开门见山的说:“他昨天应该来医院复查,为什么没来?”
路遇宁想打掉周临谙的手,却发现她越挣扎,周临谙越用力。
路遇宁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看着他:“周医生,请你放开手,我要叫保安了。”
“你叫啊,”周临谙完全不吃路遇宁这套,“别废话,我的耐心有限。”
路遇宁强压内心的怒火:“周临谙,你没事在这发什么疯?林钦满在哪关我什么事?我又不知道他天天的在干啥,请你不要乱咬人。”
“你难道不知道林钦满昨天有没有回家?”周临谙很快抓住了重点,“你们分居?”
路遇宁很惊讶,张口讽刺:“哟,林钦满没和你告状?”
周临谙心里发毛,慢慢放开了捏着路遇宁胳膊的手:“那他现在住在那?”
路遇宁总算摆脱了周临谙的桎梏,她揉着被他捏的发麻的手,扬起嘴角,得意的笑笑:“你想知道啊?你刚才怎么那么横呢?继续啊。”
周临谙听她无所谓的语气,咬牙切齿地说:“路遇宁你别犯浑,林钦满可能出事了,我打他二十几个电话他不接。你快告诉我他现在住在哪。”
“出事就出事,我最讨厌有人威胁我,再者,林钦满出事与我有什么关系?”路遇宁漫不经心地说着,语气随意,“有人等我呢,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周临谙恨得牙痒痒,却拿路遇宁没办法,他只好说:“路医生,刚才冒犯了,请你告诉我,林钦满他现在住在哪里。”
路遇宁满意的笑了:“你要早这么客气,我也不至于做这个罪人。我也不为难你,他就住在那栋别墅旁边的车库里,你要找他我也只知道这个地方,我先走了啊。以后注意点,我不是一般女人那样你吼我两句我就害怕的。”
周临谙看着路遇宁头也不曾回的走了,她走到一辆白色轿车旁,他对这辆车没映象。路遇宁打开车门坐上去,从关门的缝隙里,周临谙看到了一个男人笑着抬起头,见到路遇宁后接过她的包。
周临谙忍了好大股劲,才硬生生地把心里那团火压下去。
他盯着车驶远,骂了一声,转身向停车场跑去。
——
周临谙到林钦满的住处时,惊奇地发现车库的门是开着的,而林钦满正拿着抹布,蹲在地上仔细地擦着什么东西。
周临谙走近一看,干涸的血凝成紫黑色,被水一冲就四下散开,地上的水里透着点血丝,整块地面看起来十分骇人。
“卧.槽,”周临谙低声叫道,他走上前轻轻握住林钦满的手腕,撸起他的袖子,没看到新的伤口他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抬眼打量着林钦满的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还算有血色,这下他彻底放下心来,一路上心里高高悬起的大石头终于落地,语气也轻松不少。
“林钦满你干什么呢,杀鸡?搞地上那么多血。”周临谙笑着打趣。
林钦满收回胳膊,抬起头也开心地笑了,如果周临谙能细心些,他就能发现,林钦满眼里的笑意其实是不达眼底的:“啊,是啊,杀了只鸭子,还没吃呢,出去一趟没锁门,回来不知道就被谁偷走了,白忙活了。”
周临谙说:“害,一只鸭算啥,你怎么想到自己杀鸭子了?你要想吃,哥带你去吃好的。哎,对了,你昨天怎么没来复查?”
“昨天啊,不好意思,”林钦满面露愧疚:“这几天缺觉,请了个假在家睡了一天。”
周临谙点点头:“哦,这样啊,没事儿,能睡是好事,你看你好好睡一觉脸上都好看多了。”
林钦满接过话,笑着问他:“刚想给你打电话问你的,这几天不想动,你要不把检查往后延几天?”
周临谙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以前都是他们求着林钦满休息,今天他却主动提出,他立马警觉起来:“钦满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了?”
林钦满摇摇头:“不是,就是有点困,想着这几天我忙完了公司的事务,收尾工作我就不参与了,在家歇两天。”
周临谙想了想,还是答应了:“那行,你这几天好好在家待着吧,后天记得来做检查。”
林钦满应了一声,而后想起什么似的,接着问他:“学长你不上班吗?今天才星期三。”
周临谙说:“我这不是昨天没见着你人,怕你出事,就想着来看看你。既然你没什事了,我就先走了,晚上还有台手术。”
“好,慢走,麻烦你了学长。”
周临谙朝林钦满摆摆手,转身上了车,往前开了几米,又停下来,打开了车窗。
林钦满跟上前两步,疑惑的看着他,周临谙打开车窗探出头对他说:“记得吃饭,来得急忘给你带吃的了。有事打电话。”
林钦满笑了,勾起毫无血色却又极具线条感的嘴唇说:“知道了。”
周临谙把头缩回去,开车走了。
林钦满目送着周临谙的车远去,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不见。他这才敢放任自己捂着腹部弯下腰去。
他昏迷了一天一夜,醒来时浑身酸痛,胃里疼的已经没有感觉了,只剩下一点麻木的疼,但是心口的钝痛让他有点高兴,他虽是早产儿,心肺功能却意外的健康,别人都说是他拿走了母亲的好身体,他也觉得是。
他听别人说,他的妈妈以前是艺术团的领舞,每次只要有他妈妈的演出,无一例外满场叫座,而他的爸爸,也正是在人生失意之时,无意间看到林母的在练功房里挥汗如雨,一双脚伤痕累累,年轻的小伙子被姑娘坚韧的精神感染,碰撞在一起产生火花,之后就有了往后余生的相濡以沫。
都是他,夺走了母亲的健康,让母亲没法再穿上自己的舞鞋,站在台上继续自己的梦想。如果不是他,他的妈妈现在还可以给下班后疲惫不堪的父亲跳一支舞。
他曾经偷偷溜进他们的大别墅里,见到空荡的卧室里母亲坐在地上对着舞鞋沉默不语,他看到她用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它们,神情中流露出向往,慢慢的,他的母亲的眼眶红了。
要是不健康的只是他就好了,他无时无刻不在祈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