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的心跳依然没恢复，周临谙双手交叠使劲按压林钦满的胸.口，林钦满的.胸.口随着每次按压下陷一个令人心惊的弧度。
不知道是第几组心肺复苏，林钦满终于恢复了自主呼吸和心跳，林言予站在ICU外早已是泪流满面。
阳光倾泻，天光乍破。
周临谙脸上终于透出一丝欣喜，他出了监护室，对林言予说：“钦满挺过了今晚就不会再有大问题了，只要他肯醒来，剩下的都只是时间问题。”
林言予拍拍周临谙的肩，感激地说：“辛苦你了，临谙。”
周临谙没说话，他把目光转向监护室里的人，轻声问：“哥，你说，他是被谁逼上绝路的？”
林言予不知如何回答。
被谁呢？被林预则，被路遇宁，被时屿，被所有人，被他自己，林钦满走到今天，没有人能置之度外。
☆、Chapter19(下)
林钦满恢复对外界的感知后，首先感觉到的，就是疼。
监护器熟悉的滴滴声，鼻尖萦绕的消毒水味，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却也很陌生，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几天，他感觉他过了一辈子那么久，把他不算快乐的小半生，认认真真的回顾了一遍。
他忽然觉得，他的小半生，过得狼狈又卑微。
他一睁眼，椅子上的人就感觉到了，赶紧上前问：“小满，感觉怎么样？”
是林言予的声音。
他为什么会来，他不是应该在美国吗？
猛然间，昏迷前的记忆闯入他的脑海。
妈妈……
林钦满忽然想起，昏迷前许成行和他说他妈妈去世了。
开玩笑，他妈妈虽然身体不好，但这些年身体也没出过什么大毛病，怎么可能就这么离开了？
许成行绝对绝对绝对在骗他。
林钦满张了张嘴，尽管现在用力对他来说是个巨大的挑战，但林钦满等不及，他要尽快确认妈妈的安全。
他的声音从氧气罩里发出来，虚弱无力，飘散在空气中。
“妈……”
林言予看着林钦满希望的眼神，眼里充满了希冀，他虽是在病中，但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林言予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睛这么亮。
这是溺水之人看到最后一根的稻草迸发出的生的希望。
“钦满你好好养病，其他的都不要管。”林言予极力压制住喉咙里的哽咽。
林钦满昏迷了二十三天，陈舞的葬礼已经在前天举行。
林预则在得知陈舞的死讯后，瞬间苍老了二十多岁，在短短几天时间内生出来满头白发。
林预则已经知道陈舞生前最后几天天天去看望林钦满，这次出事也与林钦满脱不了干系。
林言予诚惶诚恐，生怕林预则直接闯到医院把林钦满的维生仪器全部拔了。
但林预则很平静。
他的平静，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平静，是表面平静的海面实则内里波涛汹涌的平静。
林预则没有等林钦满醒来再举办葬礼。
林言予本想提醒一下，但话还没出口，林预则便毫无波澜地说：“你想都不要想，你要是开口，我就拔了林钦满的维生仪器。”
林言予只得在心里暗自着急，他无比痛恨自己的无能。
林钦满没能见到陈舞最后一面，他一定会疯。
哪怕他不表现出来，他也知道，他太懂他这个弟弟了。
“哥……”林钦满见林言予沉默了，慌张地拽了拽他的衣角，“你说话……”
“钦满，”林言予声音很轻很轻，他不想瞒着林钦满，因为他瞒不住，“你……”
林言予终究没能说出口，但林钦满已经明白了。
他颓然地垂下手，眼睛里的最后一点光燃烧殆尽。
“她还没有给我补上那顿鸡汤……我不该吐出来的……”林钦满盯着虚空喃喃道，“我就不该吐出来……”
林言予心疼得说不出话。
这几天他天天失眠，母亲的音容笑貌常常出现在他的梦里，他一闭眼就是陈舞温柔浅笑的眉眼。就算有几个夜晚睡着，他也常常半夜惊醒，睁了眼，便枯坐在床.上一直到天明，他的母亲，一直宠他们，疼爱他们的母亲，林言予一想到陈舞躺在棺材里，闭着眼安详的模样，他的心脏就开始疼。
他始终记得，陈舞有次给他托梦，梦里，她依然是温柔的样子，她轻轻地抚摸他的脸，充满爱怜，林言予听到她说：“别倒下，满满还需要你，言予。”
林钦满呆呆地问：“妈……的葬礼……什么……时候举行……”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林言予看到来人，瞳孔紧缩，他冲上前去挡在林钦满身前，尽管这样于事无补，林言予有些害怕的喊了一声：“爸。”
林预则没有理林言予，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林钦满身上：“她的葬礼你不用参加，因为你不是她儿子。”
“爸……”林钦满看着林预则苍老许多的脸，瞬间泪目，“爸，对不起……”
“林钦满，你先别急着叫我爸，”林预则摆摆手，满脸疲惫，“我当初为什么要救你你知道吗？”
林钦满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当然知道，因为陈舞。
“林钦满，寒冬腊月，那么冷淡的天气，你妈早产生下的你，你当时直接没气了，送到婴儿复苏室抢救了十三个小时才把你从死亡线拉回来。”林预则的眼神变得飘渺，似乎在回忆着谁。
“后来我记得，你出生后因体弱生了一场要命的大病，医生都准备放弃你了，我也都签下放弃治疗同意书了。”
“但是，你妈妈，月子还没出，生下你消耗了太多的元气，她身.下.还漏.着血，就走到抢救室门口跪着求医生救你。”
“你妈妈啊，是个很有傲骨的女人，她为了你，给别人下跪。那时候天气那么冷，地砖那么凉，她月子还没出，就这么跪在了地上。”
“林钦满，我真想问问你，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你妈妈因你再也穿不起自己的舞鞋，她为了你放弃了自己的梦想，我最初爱上她，不是因为她台上的光环和掌声，而是她背后的伤痕和汗水，她努力了大半辈子，却因为你，所有的努力都成了空话。”
“林钦满，你妈妈对你比你哥还好，她什么都想着你，你呢，你是如何报答她的？”
“你就生个病，因为你妈妈心软，你就指使别人来告诉她，把小事夸大，让她心疼你，来照顾你，把她往鬼门关里推。”
“我今天来，不想打你不想骂你，你现在这样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我要把你，驱逐出林家，没有余地。”
“爸……”林钦满声音虚弱绵软，他的声音里潜藏着哽咽，他想解释却又无话可说，事情本就如此，没有他，林家就只有一个儿子，林言予很优秀，母亲也是健康的，她可以继续表演，在合适的年龄正常退休，父亲头上的白发可以晚生一些，他们一家人都会很快乐。
他当时要是没挺过来，甚至他从来没出现，后面的一切悲剧就不会发生。
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林预则摆摆手说：“林钦满，赶紧签字吧，以后你就别叫我爸了，我担不起，我怕折寿。”说着，他公文包里拿出文件，平静地递给他。
林钦满看着上面的“财产转让”四个大字，眼眶通红。
林预则说：“林氏的股份你要归还，家族的家谱已经将你除名，林钦满，签字吧。”
“爸……”林钦满徒劳地用气音哀求着，“我不想签，您不要把我赶出去可以吗……”
林预则没理他，把手上的文件往前递了递。
“爸！”林言予忽然跪了下来，膝盖磕在地上发出好大的声音，他低着头，说，“您原谅小满这一次吧，他身体是真的一直不好，我相信母亲她不会后悔，她不是抱着遗憾离开的，您这么做，她的努力不就全白费了吗！”
“闭嘴，”林预则斥责道，“你先出去。”
林言予不动，只是一味地跪着。
林预则叹了口气说：“我真的养不起林钦满了，我很疲惫了，你妈妈走了，我在这世界上唯一的牵挂都没有了，林钦满，要还想让我活久点，就签字离开吧，我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就是还债，也该到头了。”
林钦满定定的看着协议书，他恍惚地想，他要是签下字了，他就真真正正没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