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帛gl(18)

作者:南波树 阅读记录 TXT下载

福纨整个人僵硬躺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光洁的额头越靠越近。随即,前额皮肤微微一凉,两个人静静贴在了一处。白蝉头发散下来,罩住了她,秀挺的鼻梁从她脸庞上轻轻划过。

很痒,很轻。

她连大口喘气都不敢,就像指尖落了只蝴蝶,一抖就会振翅飞走。

片刻后,白蝉撑起身:“还有点热度,你好好歇着。”话音未落她闷闷地咳嗽了一声,脸色愈加苍白。

福纨敏锐地偏头看她:“你怎么了?”

白蝉不动声色道:“没事,大概是昨晚淋了雨的缘故。”

福纨抿唇——骗人,上回也是大雨天,她记得清清楚楚,雨丝沾不上白蝉的身便被至刚至纯的真气烘干。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淋了雨就生病?

白蝉掩饰什么似的站起来:“我接点水。”她站得太急重心不稳,险些歪了一下,没理会福纨担忧的目光,反而加快速度往山洞外冲去。

福纨攀着旁边石壁吃力地坐起身,肩膀处的伤口包扎得很妥帖,略微有些疼,不再是昨夜那种令人心悸的麻痹感。

白蝉很快折返,对她道:“喏,水。”

一只芭蕉叶卷的水杯送到唇边。

福纨下意识抬头,望向对方冷淡的面孔。白蝉素来没什么表情,五官美则美矣,却很冷,冷得叫人不敢肆意亲近,如寒玉雕就的塑像,生来便该被高高供奉在佛龛上。

此刻两人对视,明明是如霜似雪的眉目,却叫她读出了脉脉温情。

福纨一恍惚,忽想起商纣王题诗娲神殿的传说,人间的帝王妄图亵渎九天神女,最后惹怒神灵招致灾祸。

若换做她呢?换做她跪在蒲团上仰望神女的面容,心中想的,又会是什么?

白蝉再度将水往前递了递。

福纨回神,低头接过来喝了一口。冰凉液体顺着喉管流入干渴的肠胃,四肢百骸都舒展开来。忽地,脑中闪过一幕模糊的场景。

昨晚似乎……也是如此?她依稀记得自己辗转反侧,喉头干渴,似梦非梦间,有人撬开她的唇齿,将清冽的泉水缓缓度入她口中。

福纨捧着芭蕉叶愣住了。

不,这还没完。她记起来了,喂完水,那瓣柔软的唇退开片刻,随即在她压抑的痛呼中,压上了肩膀的伤口。她将她按得很紧,一口又一口,染了毒的血被吸出来吐到一旁。

福纨手一抖,错愕道:“你——”

“怎么了?”白蝉立即走过来,弯腰查看,皱眉道,“还疼?”

她语气温柔得让人恍惚。

福纨呆呆摇了摇头:“……白蝉?”

“嗯。”

福纨不语。

她好像变作了那仰望神像的纣王,憋着无数的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她垂下眼:“我……我……”

白蝉见她久久不语,道:“是不是想找你的东西?我替你收好了。”她探身越过福纨,朝身侧的石壁一摸,掏出了布裹着的一小包零碎。

福纨:……不是这个啦!

那布包搁在她膝盖上,白蝉在旁等着她打开看。福纨瞥了她一眼,心中忽然泄了气——还想怎么样呢?白蝉重义,救她应该也只是顺手,看她这副无知无觉的样子,哪里会晓得自己心中的惊涛骇浪?

福纨低头拉开了布包,挨个取出检视,东西一样没少——鬼画符的神秘破布,小玉佩,哨笛,还有甘泉宫捡来的画像。

拿到玉佩时,她指尖一颤,不小心将那玉佩咕噜噜滚到了床下。

白蝉眼疾手快接住,递过来的瞬间,神色忽然起了些细微的波动。

福纨心中一动:“怎么了?”

白蝉回神,递还给她,道:“这白玉不错,可惜了。”

福纨:“为什么这么说?”

“摔出了裂纹,还沁了血,怕是不好补救。”白蝉弹了弹膝上的长剑,剑身嗡鸣一声。她随口问道:“这是你的?”

“不,”福纨扫了她一眼,收起玉佩,“别人给的。”

白蝉随意地点点头,话锋一转,道:“说起来,你为何要随身携带那女官的画像?”

福纨:“……”哦豁。

白蝉见她不答,又淡淡补了一句:“我看她眉眼煞气颇重,怕不是什么好姻缘。”

福纨险些没被口水呛住:“咳咳咳……姻缘,你在说什么啊?”她缓过一口气,狼狈道,“你误会了,我们真不是……况且这画的也不是衡则。”还说别人,论煞气,谁能比得上你?

白蝉将信将疑:“哦,那是谁?”

福纨摇摇头:“我也不知。”

白蝉重新展开画卷,细细观摩一番,又扫了眼福纨:“若遮住眼睛,这嘴唇同下巴,倒与你有几分相似。”

福纨当她玩笑,下意识回了句“怎会”。

白蝉单手挡住上半张脸,掉转画像,示意她自己看。

福纨瞥过,心脏猛地一跳——何止是有点像,鼻梁,下颌,唇形,连唇角微微翘起的弧度都是相近的。

白蝉探手,轻轻在她侧颈点了一下:“而且你这里有颗小痣,她也是。”

福纨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脖子,脑中掠过一个不思议的疯狂想法。

她摇头喃喃:“——这不可能。不会的。”

可越是否认,越觉得有此可能。她从未见过生母,宫中也没有任何画像,本以为是女帝厌恶柔妃的缘故,可若换个思路看,一切似乎也说得通。

若这画中人是柔妃……

女帝对柔妃……真的只是厌恶吗?

福纨心脏跳得飞快,脑中一时千头万绪。

女帝和柔妃的关系若真如她猜测的那样,宫禁内外还有多少人知晓?楚衡则相貌酷似柔妃,又是丞相府的人,林相安排她入宫为官,是巧合,还是计谋?若是计谋,这一场局又是从何时开始布下的?楚衡则自己知道吗?还有那死去的宫女,养心殿深处的秘密……

她扶着额头,感觉好像陷入了一张巨大的网。近几日,帝都各处的暗流正逐渐汇成一股汹涌潮流,刀锋直指东宫,还有她背后的皇座。往后每一步恐怕都是刀山火海。

她孤身立于暴风眼中,无人可以信任。

“福纨?”

福纨扭头,只见白蝉看着她,隐有忧虑之色。她心跳微微平复了些。是的,还有眼前这个人。这一袭白衣出尘,干净得好像清晨枝头的第一捧雪,和帝都纷争格格不入。

半晌,福纨轻声道:“算我欠你一命,会还你的。”

白蝉:“谢谢,你若以后能少添些乱,就是帮忙了。”

福纨:“……”等等,她收回前言,这人压根不是什么出尘白雪,分明就是一根木头!

她没什么底气地反驳道:“我哪有添乱?”

白蝉:“比如半夜不睡跑来乱葬岗遛弯?”

福纨:“……”

白蝉客观地评价:“若非你受了伤,昨晚他们一个也跑不掉。”

福纨:“……”她撇撇嘴:“人哪儿有十全十美的?我就是干文职的,打打杀杀可不是我强项。”她掏出那张已经晾干的破布,“诺。”

那破布在尸体喉咙里塞了大半天,散发出阵阵臭味。

白蝉明显有点嫌弃:“这是何物?”她唇角抽了抽,“该不会又是你画的地图?”

福纨叹了口气:“从那宫女身上搜出来的……我说,你都不知道原因就去挖了那具尸体?”

白蝉抿唇:“我是受故人之托……”

福纨:“那她的故人可真够多的,还派了如狼似虎的一群人来同你抢。”

白蝉无法反驳。

沉默了片刻,她说:“既然已经托付了我,我定要带着她的尸首去复命。”

福纨无奈:“那现在尸体丢了,你打算如何?”

白蝉淡定道:“自然是抢回来。”

福纨:“……”不愧是你。

白蝉有点死心眼,就比如她认定江湖规矩,有恩报恩有怨报怨。昨夜那群黑衣人当着她的面劫走了那女尸,按着规矩,必是要讨回来的。

福纨劝不动她,只得低头研究那图中的精妙。

图卷只有两瓣手掌大,似乎是卷轴上撕下的残页,破烂且陈旧,暂时还看不出什么,只有一点可以确认,这绝不是一张普通的图。

——绘制布面的染料,遭水浸泡了许久,竟丝毫没有褪色。

福纨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这画的不像地图,倒像条四脚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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