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父说:“剩下的那摊子烂事你处理吧,我不管了。”
贺航:“我也不想管。”
贺父说一不二,无视他的抗议:“你妈给你留了遗嘱,在家里的保险柜里,你看着办。”
贺航终于问出多年不解地问题:“你为什么娶她?”
贺父的嗓音低沉和缓:“因为爱……我一直爱她,直到死,她依然是我最爱的模样。”
贺航与父亲分完了一酒,回到楼下为詹荟守灵。下楼时,贺航听到身后传来压抑的哽咽声。他停下脚步,弓腰坐在楼梯上,一身脊骨仿佛忽然被抽离。
凌晨两点十三分整,詹荟呼吸停止的那一刻,心电监护发出刺耳的警报声,贺航从浅眠中惊醒。
詹荟的病床前没有哭声。
贺航轻轻抚过她的双眼,冷静地叫来了医生和护士。
詹荟去世的消息公布得太突然。
原本不知情的周钧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好不容易应付完了各路媒体,深夜终于松了口气,焦头烂额联系贺航。
贺航早摔烂了手机,拒绝与外界联系。
周钧只好转而给沈青禾打电话。
沈青禾躺在床上,握着手机翻了个身,拒接。
再打,关机。
两个人默契地集体失联。
周钧放下手机,狠狠地骂了句——“两个混蛋玩意儿!”
第47章
贺航本以为自己会安静的难过一阵子,但是没想到,雅西接踵而来的烦心事像决堤一样冲垮了这份悲伤。
詹荟手里有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她在遗嘱上决定把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无偿赠与周钧。
有始有终,有来有往,也算是偿还了当年周叔叔的情意。
詹荟心里还惦记着她的半个女儿——甘悦。
甘悦得到了百分之五的股份,和詹荟名下的一栋房产。
贺航把詹荟送到墓园。
墓园是贺父选的,墓碑也是贺父托人定制的,上面刻着夫妻两人的名字。
贺父对儿子说:“我死以后不用再折腾了,我们俩共用一个坑儿就行。”
天高云淡,墓园里松柏长青。
甘悦穿着一身黑色通勤装,走到贺航身边,说:“公司里现在乱得一团糟。”
贺航冷漠道:“关我什么事?”
甘悦:“你手里的股份到底打算怎么处理?好歹先给大家喂一颗定心丸啊!”
贺航:“你是替谁来探口风的?”
甘悦一口气憋回去,脸色有点难看。
贺航眼睛里熬出了红血丝,他面无表情地盯着甘悦时,甘悦不由自主感觉到震慑。
贺航说:“我妈是没了,可我爸还活着呢,我劝你们最好别在这个时候给我们家添堵。”
甘悦听了这话,却像炸了一样:“你们家?什么意思?我算什么?你已经做主把我扫地出门了是吗?”
贺航讨厌听女生胡搅蛮缠,也不想在母亲墓前大吵大叫。
他大步走了,把甘悦甩在身后。
他听见甘悦在身后大喊:“我们才是一家人!你曾经骑着机车送我上学载我放学!你曾经以哥哥的身份到学校参加我的家长会!你曾经不远千里回国出席我的毕业典礼!你都忘了是不是!”
他宁可忘了。
贺航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整一个礼拜,对公司的乱象不闻不问,有贺父镇在家里,倒也没人敢上门造次。
詹荟的头七过完,贺航买了个新手机,插上电话卡,主动联系周钧。
周钧居然也关机了,联系不上。
他们只在詹荟的葬礼上短暂地打了个照面,没聊太多。
周钧也撂挑子了?
那公司岂不是要乱套?
贺航驾车到周钧家里转了一圈,他家里没人,客厅茶几上贴了一张便签,上面字迹潦草写了个地址。
贺航觉得应该是留给自己的。
他按照地址找过去,走着熟悉的路线,竟然是沈青禾在雅西的住处。
他在门外按了半天门铃,周钧才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地出来开门,身后跟着一条摇头摆尾的傻狗。
“你终于来了啊。”
秋天,狗子掉毛轻了些,屋子里不像夏日飞霜那样,贺航尚且能适应,皱眉问:“你怎么住在这里?”
周钧说:“住在女朋友家啊,天经地义。”
贺航踏进屋子里,发现客厅靠窗的位置突兀的多了一张单人床。周钧这几天就凑合睡在那张小床上。
贺航:“女朋友不许你进卧室啊。”
周钧:“咳!”
周钧见他还能开玩笑,放心多了,道:“你要喝点什么?事先说好,家里没有酒,只有果汁哦。”
贺航望着他在厨房忙碌的背影,眨眼的一瞬间,忽然想到了那天沈青禾在厨房切榴莲的模样。
时间、阳光恰到好处。
仿佛海市蜃楼,仿佛情景再现。
周钧伸手在贺航在眼前晃了晃:“喂,回神了!”
贺航迷茫地捏了捏眉心。
周钧放了一杯橙汁在他面前:“你找我有事?”
贺航说:“我手里有一部分公司的股份……你拿去吧。”
周钧抬眼,轻笑了一声:“你看我现在这副德行,你觉得靠谱吗?”
贺航:“你有别的打算?”
周钧:“老罗那家伙把公司搅得风生水起,甘悦站他那头的。我真的够了,烦得很……我打算离开雅西时尚,自己单干。”
贺航并不意外,点点头,说:“也可以。”
周钧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拍拍他的肩膀,说:“对不起……。”
雅西时尚是詹荟一生的心血。詹荟在临死前决定将一半的股份无偿赠与周钧,也是希望他能扛起这个摊子,不愿意看到公司就此垮掉。
贺航:“雅西时尚这么多年一直靠你撑着,你有权利做任何决定。”
周钧:“老罗肯定想要你手里的股份,你可以趁机狠狠敲他一笔。”
贺航说:“那你手里的股份就不值钱了。”
周钧轻描淡写一笑:“那不重要了。”他说:“我会带走我的人,重新拉起一个班底。与其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不如脚踏实地从零开始。”
*
沈青禾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死宅了半个月之后,钟樊终于忍无可忍,发挥碎碎念的神功将她扫地出门。
沈青禾站在人来人往时代广场,望着来往川流不息的车龙,喝了杯热咖啡,最终拖着半人高的行李箱,独自回到弓台。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
沈青禾从前孤单的久了,渐渐学会了享受生活。可一旦习惯了陪伴,便再也回不到曾经的洒脱。
沈青禾一路上失落至极,浑身都不自在。
谷丹见到她自己一个人回来,惊讶极了。
沈青禾把事情简略一讲,谷丹唏嘘不已。
沈青禾在院子里烧开水,煮方便面吃,边吃边问:“招娣怎样了?”
谷丹:“招娣和那几个女生玩得很好,你不用担心,不过,她一直很想你,总是向我打听你什么时候回来。”
沈青禾往面里加了一大勺辣椒酱,汤里一片红彤彤,煞是好看。谷丹在旁边瞧着,倒吸了一口冷气。沈青禾尝了一口,十分满意。
北方的秋天特别短暂,一眨眼就飘走了。
沈青禾还没享受够那种惬意又凉爽的气候,马上迎来了一波又一波的降温。
一场秋雨一场凉,路边的树枝头秃秃,枯黄的叶子在地上叠了厚厚一层,沈青禾裹上羽绒服,在桥头接到招娣,惊讶地发现,招娣长高了。
比起刚认识的时候,招娣长高了半寸多,肩膀正好顶在沈青禾的腰线处。
沈青禾吐出一口白茫茫的雾气,对招娣说:“我不喜欢冬天。”
招娣笑着说:“冬天其实也很好玩的,等到下雪的时候,我们可以堆雪人……老师,听说您的家乡从来不下雪?”
沈青禾说:“雅西很少下雪,至少我记忆中从来没有。”
村支书张罗人从镇上运了很多煤回村,全部堆在政府外的空地上。
村里的人冬天家家户户烧煤取暖,陈茂和谷丹在堂屋里支起了炉子。
谷丹怕沈青禾不适应,一直特别关照她。
沈青禾还是觉得冷。
谷丹说:“贺哥不是快要回来了吗?让他给你捎一个电热毯。”
沈青禾一愣:“他快要回来了?”
谷丹也是一愣:“你不知道?”
沈青禾裹紧了身上的小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