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平安听得秀眉一拧,面有不喜。他说不会动阿择,却也告诫自己,和鬼在一起有悖道法伦常。
她第一次没有所谓的礼貌,沉声冷道:“老爷爷,道法上的欠缺,我虚心接受,其他的您也不好妄自定夺。”
“嘿!小孩子就是沉不住气,老头子站累了,要去找个地方歇一会,这里你看着吧,有事喊我。”
说完,覃卫正真在不远处一张长椅上适然坐着闭目养神。
就、就这样抓鬼?不需要布置点什么?那老人双手空空,看得出来什么法宝也没带,再有本事也不可能空手做法吧!
招平安对这行为摸不着头脑,心中不喜也暂放一旁。好在自己做了充分准备,A计划不行,就只能B计划的自己顶上。
除了阿择,她很少能够完全信任别人。
时近凌晨,稀稀落落的灯光湮灭在一片过了头的静谧中。连风都静止的时候,阿择突然一把扯住招平安手臂带到身后,四周随即响起幽咽的呜嘶嚎叫。
“我不要福气!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长椅上松散的覃卫正陡地睁开双目,拍掌而起,踏起七方罡步,双手掐诀,口中自喃咒语。
“丫头,斗线!”
招平安还在确定鬼气的方位时,那位奇怪的老者已经开始布阵。上次在有客宾馆布困鬼镇的棉线还在,她摸到后扔过去。
覃卫正连钉子都没用上,每念一咒,在定好的方位上一拍,围势很快落成,正是坑沿三寸外的公路。
他徒手画敕令,掌心虚空一震,与斗线相和,七方锁鬼阵瞬息而成。
要说七方锁鬼阵的厉害之处,拿困鬼阵这么一对比,简直是蚂蚁对大象,精妙之处无可说比。
招平安目瞪口呆地看着老者游刃有余地布阵,不禁纳罕,她活了近十八年,还从未见过道行这么深的法家。
远在几米外的阿择被正气胁迫,强定住魂体才不至于腿脚不稳。他一直抓着平安的手臂,力气没控制住,听到身旁“嘶”的一声痛呼。
“对不起......”
“没事。”
招平安复又握住他失措撰成拳的手,紧张地关注阵中横冲直闯要突破阵法的鬼。
阿择轻扬唇角,倏然间心魂皆是一定,也同样盯着十分稳固的阵法,半个身子不自觉将平安护在怀中。
之前碰过两次的鬼爪正是此刻在阵法中挣扎的鬼,要说鬼也不正确,那样泛黑的皮肤,狰狞怨恶的双目,已经快变成煞。
鬼煞獠爪骤然长至几十厘米,一下一下斩着看似不堪一击的斗线。每被攻击一下,镇阵的符咒便会发出金光抵御。
徒劳无功几番后,鬼煞咔咔转着脑袋,在几道视线中森然地扯了僵硬的嘴皮。他转换方向,用爪子刨地。
坚硬的地面被爪牙划拉出火星,“兹察兹察......”
“丫头,五帝钱立阵眼。”覃卫正遥喊。
招平安抓出一枚五帝钱,松开阿择的手上前。桃木剑尖穿过铜钱口,择好方位插地。
现在没有钉子,她也不会以咒定阵,只能用桃木剑做为载体立阵眼。
阵眼立住后,各个方位如铜墙铁壁,鬼煞逃脱的意图破灭后,勃然大怒,倾尽全部力量朝招平安这处袭击。
“砰!”
鬼煞的身体被看不见的屏障阻挡住,他怒吼,阴气竟然旋出一个小孔,獠爪破阵而出。
“平安!”
阿择急声喝道,话音未落,手掌已按住招平安肩膀,往后推开,他赤手空拳以身挡煞。
招平安跌倒在地,只见阿择掌心已经被獠爪刺穿,他另只手钳住鬼煞手腕防止漏洞继续变大。
急切中摸到五帝钱剑冲上去砍,她喊:“阿择,让!”
七方锁鬼阵对阿择的影响远比鬼煞要来得大,但他不能撤。平安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他已经死了,即使魂体被伤也无所谓。
事情就发生在一瞬间,覃卫正默咒加固阵法,他分不开身,“丫头,中指血画五雷镇煞。”
招平安在地上找到一个尖利的石头,不敢去看阿择已经变淡的魂体,咬紧牙指腹在石头上一划,鲜红的血珠汩汩冒出。
她边画符眼泪边控制不住掉落,砸在五帝钱上晕开血迹。她高举五帝钱剑,“借吾雷力,驱邪退煞!”
鬼手整个被砍断,阵法也已稳固再不见一丝缝隙。
“丫头,给我剑!”
覃卫正接过剑,再叠画上一道符,“破”字一出,五帝钱剑有如神助,带着目的直刺鬼煞。
“哈嘶啊嘶......”
不消片刻,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
招平安无心感叹老者的道法,早已经扑入阿择怀中,紧握住他受伤的那只手,担忧到再也顾及不上现在涕泪横飞的形象。
明明是他受伤了,她瘪嘴抹泪,委委屈屈的控诉样,阿择下意识反省自己,“平安,哭什么?我错了好不好?”
“你错!就是你错!谁让你逞强的!”
“我不是怕你......”
“你小看我?我要你帮了吗!”
她红着眼睛瞪自己,下唇咬得充血,阿择解释的话再怎么也说不出了。他心疼地抚过唇,去擦她脸上的金豆子,“都是我的错,你看看,这不是没事吗?”
他想让平安看看自己掌心,早就已经愈合,而她固执地不去看,放狠话道:“以后你再这样,不顾自己受伤了,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阿择无奈地笑,满满的感动萦在胸间,亲她一口,好声答应:“好,不这样了......”
第71章 生魂
鬼煞被伏, 只待回去做法超度了便行。天太晚了,覃卫正一把老骨头松了又松,精神也有点不济, 正想回宾馆补觉。
现在的境况使他开不了口, 那小两口腻腻歪歪,全然不顾他长者在现场。唉!活了几十年还是第一次被小辈折腾, 现在的社会早就不同以前啰!
阿择因接触七方锁鬼阵,阴气也被吸进去一部分,所以魂体才变得更淡,手上的伤倒是不严重。
招平安还气着呢, 将他晾在一边去跟老人道谢,“老爷爷, 今晚如果不是您, 我们也不能全身而退, 招平安在此谢过。”
她报出自家名号,鞠躬感谢,也是对法家长辈的敬重。
覃卫正对她的名字不觉惊讶,“曲樟招家啊~”
“是的, 您认识吗?”
“当然。”
昨天去许阜镇帮助林家重新封了玉簪内的鬼, 首饰盒上的符篆一看就是招家的手笔,敕令走笔端正, 每一处空隙恰如其分, 就跟招成竟那老鬼死板的性格一模一样。
“招成竟倒是未卜先知,招家家学果然不能与从前并论了。”覃卫正感慨道, 不想却戳痛了人小姑娘的心。
招平安低眼不知道该如何接这实是事实的话,历经这么多代,招家依然未摆脱宿命。
覃卫正见状咳嗽一声, 自然地转换话题,讲起今晚的事来,“打生桩这缺德事想不到现在还有,因为冤死藏不住的怨气冲天,要不是小丫头你帮忙,我这老胳膊老腿的也不定得折。”
“您客气了。”挖路估计也是老人的主意,他道法确实高深。
招平安想起以前听姑姑讲过的老话,在路上如果碰到陌生人夸赞,“你真有福气!”如果说谢谢,就是默认了,便会被当做生桩埋在桥墩或是路下。
如果反夸他“你才有福气”,那人亦会受到反噬。
当做故事听的故事,谁知竟会真实地发生在身边。
覃卫正静静看了招平安两眼,面容略带了慈祥,“长辈说你好就受着吧,总归是个善良的孩子。”
他夸张地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懒懒道:“丫头,我得走了,熬不住了!”
招平安说:“那再见,行夜路当心点。”
老人离去时神秘莫测地睄了眼阿择,然后留下两句话,挺直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下。
“小丫头,我与你爷爷是旧识,以后见到喊我一声覃爷爷也不亏。”
岑西覃家......
招平安的心猛地一滞,后才缓缓跳动起来。阿择好像也想起来了,眼睛直怔怔地盯着老人消失的方向。
回老宅洗漱过后,招平安抱住在院子独自站着的阿择,“阿择,谁也不能分开我们。”
她安慰他,也给自己一针强心剂,虽然直觉那位老人会再次出现。
“嗯。”他微微点头,神色淡得寻不出一丝起伏的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