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天的值日刚好轮到招平安这桌和前面桌,除去打扫外,还要将椅子倒扣在桌上,将教室的器具送回。
夏季的雨总是又急又快,一会功夫天空就被乌云占满,顷刻间狂风大作,雨点有力地砸落地坪。
过云水就是这样,等会估计又出太阳了。
值日只剩最后的收尾工作,廖琴琴和两位女同学一起翻凳子,招平安便将所有的器具送到一楼教材室。
教材室的门锁早就坏了,管着器具的老师就买了插销和弹子锁,拧着螺丝自行装了一把君子锁。
因为抵抗不住暴力的摧残。
天很黑,教材室室内阴暗,招平安将灯按亮,看到里面各种杂物都快把房间摆满。
扫把、铁锹各自摞成一堆,还有欢送高考时的横幅,卷起来码了一墙角,甚至还有瘪气的破篮球,断掉的呼啦圈等随意摆放。
风刮着门扉砰砰撞响,像憋足了劲要把门上的玻璃撞碎,她滚了一个铅球去别住门,还特地找好平衡。
四下无人的时候,因天气原因损坏的公物,保不齐还得让唯一的在场者赔钱。
门不响了,招平安得以把杂乱的器具大致规整一下,路就出来了,她把拿来的扫把铁锹分类放好。
外面风呜嚎着惨叫一般。
窗户紧闭的室内突然串进来一股风,邪门似的将扫把吹倒。
“啪嗒啪嗒”
一个接一个地倒。
招平安手忙脚乱地扶好,卷好的横幅吹得滚下来,铺在地上涌动着。她弯腰想捡起,突然“咿呀”声急促。
她抬头看去,明明铅球那么重,忽然就骨碌骨碌滚走了,门倏然被大力关上,震得墙上窗户砰响。
招平安顾不上整理,走过去试着开门,拽了几下,门没开。她拨着旋转按钮用力拉拽,门只是稍微松动。
此时雨好像小了,傍晚的天不会再亮了。
她从门缝里睨到一抹白影,脑子瞬间反应过来,冲到窗户前,勉强看到消失得只剩长及脚踝的一头乌发。
廖琴琴她们已经整理好,开始收拾书包回家,家里的电话催过好几遍了,她见招平安还没回来,就对还在慢腾腾装书本的前桌说:“我妈催我回去了,你给平安留个门。”
前桌随口就答应了,她趁着雨停背起书包小碎步跑着。
灰暗的天空骤亮,霹雳啪啦炸开一道雷,轰隆一声巨响,教室灯管闪烁几下突然灭了。
前桌小姑娘惊吓得站起身,看看四周,黑得就差伸手不见五指了。整齐的强迫症也没有了,将东西胡乱通通塞进书包,背后像是有什么追赶一样跑出教室。
她把书包紧紧地抱在怀里,又想起招平安还没回来,天色真的瞬间跟倒了墨水似的,令人害怕那浑黑里面隐藏了什么。
前桌搬了张凳子抵住门,硬下心肠不再等了。招平安肯定不怕黑,自己家还在镇子下面的村子呢,不能再耽搁时间了。
她这样想着,脚步逃离似地加快。
红白巷口,阿择停在纸扎铺前,从骤雨一直怔到雨止。直到老爷子说了一句“这么晚招丫头怎么还不回家”,他才惊醒过来。
暂时也顾不得那些让他难以消化的话,先去找平安。
一片漆黑的教材室。
“喂!有没有人帮忙开一下锁啊!”
“有没有人啊!!”
“咳咳......”招平安喊了许久,嗓子干得咳嗽起来,她无力地拍了两下门,眼角睄着窗外的一棵树。
这样浓重的夜幕,将月光都遮住了。那棵树与夜色相融,树干下用长发上吊的女鬼,像个纸糊的空架子随风飘着。
死白的脸上两个窟窿眼如坟前烛心,悠悠冒着冷光,长长的舌头垂下来,荡秋千那样。
“有人吗?来个人啊!bang!”招平安用力踹了两脚门,喊了得有半个多小时了吧,绕是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住了。
教学楼离门卫室太远了,保安大爷平时还有点耳背,这会哪能突然变出个顺风耳来察觉这边的动静。
她有点气馁了。
“咯咯咯咯......”
阴森森的嘲笑声让招平安蔫了的气势瞬间高涨起来,她愤愤地推开窗户,直嚷嚷:“来啊!胆小鬼!躲这么远算什么本事!靠近点姑奶奶让你尝尝厉害!”
虽然家伙都不在身上,但随随便便一滴中指血就能将这只女鬼放倒。她真是倒了霉,就这节点给一只素无干戈的鬼给整了。
“咯咯咯咯咯......”女鬼不为所动地看着这个人类女人抓狂,咧开的大红唇扯出一个极夸张的角度,整张脸裂开了一样。
谈恋爱的女人她都讨厌!
招平安瞪着女鬼半晌,而后冷静下来。在黑暗中挪着脚尖找个地方坐下,站着喊了那么久也累了,嗓子干疼像磨过沙砾。
她抱腿缩在一起,这样特别有安全感。现在的处境就像被盖进一个瓮里,黑不隆冬地连外界的声音都隔绝了。
不过这样的情形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她仍记得很清楚。
是在三岁多的时候,招平安开始修习道法。那时候姑姑带着她十里八乡地做法事,几岁的小儿还不及箩筐高,却扛着那丈许的挂幡,行走山路,一声不吭。
渐渐接触的阴事多了,身上难免沾了鬼气,稍微跟她亲近点的小朋友都会生病。
慢慢红白巷的大人们看她的目光都不一样,每次放学回家,邻居们总会牵住自己的孩子不让乱跑。
然后她就一个朋友都没有了。
那时姑姑还安慰过她,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要走,我们平安的路或许会艰难些,但是姑姑会努力把它变成花路,为我们平安绽放沿途最美的风景。”
三岁多的小姑娘不喜欢花,她只觉得红白巷小朋友们玩的玻璃弹珠很漂亮,她真的很想得到。
有一次她趁姑姑不注意跑了出来,巷子里的孩子们记性差,今天事睡前忘,早把大人的嘱托抛之脑后了。
小招平安可开心了,小伙伴们愿意和她玩。他们玩起了最火的捉迷藏游戏,家里卖包子的包小杰负责找人。
那时候包婶子还是年轻媳妇,帮婆婆洗蒸屉时看到招平安混在一堆孩子里,想到那些传言,她去把自家孩子拎走。
回去路上顺带一嘴跟邻居说了这事,邻居们奔走相传,孩子们被一个个领回家。
小招平安这次躲得很好,保准是最后一个被找到的。她都能想象到小伙伴们羡慕的神情。
时间越过越久,她从满满的自豪感中变成惊怕。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天黑了,她躲在一个人家要扔的旧柜子里,从缝隙里看月光下呜呼着飘荡的鬼魂。
这是她第一次单独见鬼,好可怕,又不敢跑出去,只能默默地掉金豆子。
后来在一道熟悉的淡黄色火光中,柜门被拉开,紧接着她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里。
是姑姑,姑姑可找到她了。她想说话,但嗓子太干了。
姑姑孤注一掷般紧紧地和她抱在一起,她有点难受,却不想打扰姑姑,于是软乎乎的小手轻轻地拍着那清瘦的背。
那时候她还恍惚听到了悲凉的哭声,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饿狠了幻听。因为时间太长了,好多记忆都忘掉了。
最后招平安被迫着孤僻,长大后也不太敢去亲近人。连同桌都是特意挑过意志坚定,不容易受影响的同学。
想到以前那些事她就难受,像在心脏跳动的地方搁了一颗小石子,压抑,呼吸变得缓慢而疲怠。
“噼里啪啦......”
外面好像又下起雨了,由缓变急,声声急促,好不畅快。
“平安......平安......”
好像听到谁在喊她,竖起耳朵时,只有砸在鼓膜上的嗒嗒雨响。
周围仍旧黑黢黢的,但是雨声令人挺平静的。招平安倚在一堆杂物上,闭起眼睛放松。
她想到阿择,他说他今天有事要做,也不知道下这么大的雨知不知道回家躲。
第37章 在浸透中侵蚀
阿择在二楼的教室里,只找到招平安的小挎包。整个学校停电了,他来的时候看到保安在打电话叫维修人员来修理。
包里有她宝贵的符篆,她一定还在学校,但是在哪里呢?
夜里鬼的视线不受限制,阿择每一个班级巡视过去,唤着:“平安!平安......”
雨越下越大了,雨丝飞进走廊里,连鬼都觉得有点冷。他又进了女厕所,将一个个坑位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