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雨了,她可以去看看,看看院里有没有什么东西忘了收。
开门的时候她秉着一口气,阿择不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点淡淡的失落。
雨不大,似针芒,慢慢地地面被潮润完全。
雨变大了,像棵墙头草,随着风一会儿斜拍着院墙,一会儿又换个了个方向,拥挤着朝招平安奔去。
她没穿鞋,雨点打在脚面,凉凉的痒痒的。脚尖勾了勾脚背,似乎不太尽兴。
穿着棉纱裙的少女,赤足走进雨幕里,雨势像个愣头小子,不会表达喜爱,硬邦邦地生冷地倾其所有。
雨很大,棉纱裙爱皱,吸足了水分垂坠下来,少女的身形不稳。
阿择在屋顶,看着雨中的这一幕,窒息的真实感涌现,恍若他是一个真正的人。
他飞身过去拥住她,她看到自己时一瞬间亮了眸,沾了雨的睫扇扑了扑,落下一串珠子。
天上的月牙儿弯弯被云雾遮了眼,地上的小姑娘笑着笑着被雨幕遮了眸。
方寸之地里的雨势收止,之外仍在噼里啪啦地倒着雨豆子。
招平安拽着他衫角,意外地问:“阿择,你从哪过来的?”
阿择将她眉眼的雨水抹去,湿发拢到身后,他看了眼屋顶,“那里来的。”
招平安看过去,突地笑了笑,阴天里等太阳,雨天里上瓦顶,什么嗜好。
“在那里做什么?”
睡裙的领口塌了下去,小姑娘笑得胸前一颤一颤的,阿择掐着她的腰轻轻一提,踩在雨水里的裸足便稳稳地落在他的脚背上。
一时找不到平衡点,阿择的手稍松开,招平安便立马抱住他双臂稳住。
被雨水打湿的少女贴着他,他却感觉越来越炙烫。
阿择的魂体叫嚣着,在一瞬间被涨得满满的,满到从眼里溢出来,成了欢喜漾在方寸之间。
他不禁用下巴蹭了蹭她发顶,“等太阳......”
招平安还低着头,踩在他脚背找脚感,听了这么一说,抿嘴乐了,这人生前脑子是不是缺根筋啊......
“等平安。”
雨下得那么大,为什么清冽的声音却如此清晰无比。招平安脸上的笑蓦地僵滞住,慢慢敛了难得恣意的放纵。
她好像渐渐忘记了,阿择不是人。
她只是偶尔失眠,就已经觉得很难受了。
而他不用睡觉,每个夜晚都是这么熬着时间,等一抹新阳,等一声‘早’。
她太在意自己的感受,习惯了,也忽略了他。
这个‘等’字太沉重。
招平安突然跳开他怀抱,步步后退,雨点子拼命地砸,砸得她心湖频频晃荡。
已经睁不开眼睛,她低了眼帘,像在自言自语,“阿择,我并不善良,我做很多事都带着私心,我想积攒功德,想让自己有个好的结局......”
她垂着头,额发的雨如瀑倾泻,看不清神情,“阿择,即使对你,我的心也不纯粹......阿择,你迟早要入轮回的......”
浅浅呢喃的话湮灭在倾盆不止的雨中,汇成溪流,在阿择的魂体掀起巨浪。
他撤去阴气屏障,雨滴打不到他身上,看啊!他确确实实不是人。
呵!纯粹,他又何时纯粹过。
或许是第一次见到她,或许是第一次踏进招家,或许是第一次她和他说话,或许第一次她对他有着生动的表情。
第一次触碰。
第一次在他怀里降落。
第一次唇贴唇。
第一次对娇软玲珑的少女妄想。
他不纯粹,他还想要无数的第一次。
雨声拍打不歇,一人一鬼之间隔着山海,徒剩了个寂寥。
第19章 生病
招平安换下湿透的衣服,原是想放松压抑的心情淋个雨,但是现在她心里好像更闷堵了。
紧紧地裹了几层被子,骨子里依然冷了个透。她很累了,她想休息,但是她仍旧睡不着。
就像陷入一个死循环,逃无可逃,避无可避。五道轮回,过往皆空。没有例外,都是过客。
她都明白,为什么还是感觉眼睛涩涩的。
时间似很快又似很慢,招平安闭着眼睛浑浑噩噩像睡了好几天,身上哪哪都酸都疼。她又想到闹钟怎么还不响啊,等着等着人又迷糊过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充斥着扰人的叮铃声,她伸手摸啊摸,把闹钟关掉了。
“叮铃叮铃~”
咦?怎么又响了?刚刚不是关掉了吗?是她犯迷糊了吗?还是在梦里关掉的呀......
为什么睁不开眼睛?头好重,身上感觉又冷又热......
铃声一直响着,里面没有起床的动静。想到平安昨晚淋了雨,阿择有点担心。
堪堪又过了一分钟,他什么都顾不上了,穿过墙。
生气就生气吧。
下了几个小时的雨,在天明时分停了,黑云没来得及散去,房间里还暗着。
床上的人裹着被子,身体蜷缩在一起,安静的室内,呼吸声显得突兀急促。
“叮铃~”
闹铃不知疲劳,阿择将按钮按下,招平安嘤咛着翻了个身,右手刚好搭在他伸长的手臂上。
她脸蛋潮红,身上温度比平时要高,他用另只手摸上她额头,体温确实反常,这像是生病了。
烧得迷糊的招平安有一种渴凉的本能,她将额上的手拉下来贴着脸颊蹭着,再把右手触及的手臂扯过来抱在胸口。
唔......好舒服。
阿择如电击了一般,以一种僵硬奇怪的姿势顺着她无意识的动作,他脸上表情扭捏,魂体变得微微动荡。
像徐徐升腾的山雾里穿进了一只迷途飞鸟,搅得不知疲累。
少女的胸脯柔软,炽热。
如果他是干草,现在估计烧得灰烬都不剩。
他舔了舔倍感干燥的唇,冷静了片刻,“平安,松开好吗?我去找个医生,我们吃了药就好了。”
招平安又“唔嗯”两声,动作没有任何变化。他轻拽了下手臂,她不满地撅起嘴,抱得更紧了。
唉.....
阿择叹息,他伏下身,第一次那么近的看她。她皮肤上的绒毛都染成了绯色,红得要滴血的唇似妖。
他闭了闭眼,压下胸中惊鸟,在她耳边低吟,“乖,把手放开,你这样......我会忍不住的......”
招平安毫无预兆地翻了个身,背着他,再没有任何触碰。他定了定,脸色难看地扯了个笑。
迷糊中也要保持距离啊......
阿择竭力让自己不要想太多,先去找医生要紧,他想起纸扎铺那个能看到他的老人。
刚过七点,阴沉的天空仍旧,红白巷店铺才开了几家,巷口早点摊热气扑腾,纸扎铺木门紧闭。
此时平安还烧着,他也顾不上那么多,即使她说过让他做一个好鬼。
飘过别人家的院墙,进了卧室,老人仍在呼呼大睡。
年纪大的人不经吓,阿择试着用家具发出大的声响,连着几次,老人不动如山。
他又学着鸟叫,“啾唧啾唧......”老人安如盘石。
阿择走至床前,老人的眉毛很长很长,像毛笔刷子。他伸手拈起几根,手感粗糙,轻轻一拉便能带起松弛的皮肤。
老爷子抬手抓了抓右边的眉毛,左边的眉毛又开始刺痒,他又抓向左边,又右边、左边,右边、左边......
堆了好几层的眼皮子费力地睁开,不甚清醒的样子,微眯到圆瞪不过一秒,老爷子矫捷地摸过床头桃树枝,冲着鬼影一顿招呼。
阿择飘来飘去躲着,仗着魂体的轻便之势,累得老爷子扶着桌子喘息。
喘息着喘息着老人发现不对劲,今天天气不好,可这也是白天,这鬼......
阿择趁着这会说明来意,“老人家,我是为了平安来的。”
老爷子往上瞟了一眼,气还有些急,“招丫头?你是那天和她一起的鬼?”
“嗯。”阿择飘低了些,声音一沉,“她生病了,我想请您帮忙叫个医生。”
老爷子扔了桃枝,在凳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她身体一向很好,怎么好端端生病了?”
“淋了点雨......”
“砰!”是茶杯重重搁下的声音,“这丫头胡闹,女人属阴,再受凉水能不生病吗?”
老爷子又问:“她现在哪里不舒服?”
“发热,迷糊。”阿择照实说。
咕咚咕咚喝完一杯水后,老爷子拍桌起身,“行了,你回去看着她,我去找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