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赶马的速度不快,一天才走一小段路程,遇客栈就休息,入城就逛街市。海棠把速度压得最慢,按照这个速度,一年也未必能到东魏。
行驶到最繁华的地带,楚风荷让车夫停了下来,想去街市逛一逛。
三个人依次走下了马车,站在陌生的街道,眼前是陌生面容,耳畔是陌生的腔调,一切都是陌生的。
而楚风荷很高兴,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道:“站在宫城外的感觉真好,自由自在。”
秦朔还不懂,他茫然地看着楚风荷,也学着她的动作,跟着傻乐。
海棠摇摇头,心道:离真正的自由差得远呢。
等到母子二人感叹完,楚风荷牵着秦朔逛街市,给他买了一些小玩具,见到海棠也跟秦朔一样贪玩,也给她买了一份。
看着一大一小玩得欢乐,楚风荷欲言又止。
海棠早就察觉了她的异常,道:“姐姐想问什么就问,你我姐妹何必如此见外?”
“棠儿,你是不是在等什么人?”
楚风荷依稀觉得她这个妹妹有些秘密,也是个有手段的。当年她生秦朔那会儿,多少双眼睛盯着,都希望她难产一尸两命,甚至有人出手害她,都被一股外力轻描淡写地拆穿了,还是当着秦肆的面被揭穿的。
渐渐的,她水涨船高,能够与楚萱平起平坐,除了乖巧柔顺的秉性和育有秦朔的功劳,还有海棠在暗处相助。
这次出使东魏是秦肆的一时之言,也是给她们骄纵的惩罚,楚风荷有一种预感,她们恐怕不会到东魏了。
海棠淡笑道:“姐姐聪慧,我正在等我们的贵人。”
“贵人?谁?”楚风荷不解道。
海棠道:“等她来了,姐姐自然就知道了。”
*
当晚,楚风荷等人入住了客栈,迎来了所谓的贵人。
半夜三更的,万籁俱静,客栈的大门被敲响了。
一列商队风尘仆仆地到来,陡然叩门惊醒了不少人,得知是投宿的,很多人便继续入睡。
唯有海棠叫醒了楚风荷,拨亮了灯火,静坐等待。
楼道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走到门前便停了下来。
“叩叩叩……”
楚风荷看着门外的黑影,吓了一跳,转头看向海棠,见她安抚一笑,示意稍安勿躁。她方才缓了缓神色,鼓起勇气走到门边,道:“谁呀?”
“荷妹妹,是我。”
熟悉的嗓音,不够柔媚,却的确是女子声音,略带几分铿锵有劲。
楚风荷一把打开房门,见到门外站着的黑衣女子,隔着幕篱也能依稀见到轮廓,道:“吴月姐姐?”
这十年来,每逢宫中宴会,也能偶尔见到吴月的身影,只是双方顾忌秦肆的想法,很少坐在一起交谈。
难道吴月就是海棠说的贵人?
“姐姐,让吴月姐姐进来说话。”海棠早就知道来者是吴月,也是意料中的事情。
在这乱世中要想成为天下霸主,少不了对外扩张,扩张就要养兵,养兵就要花钱,还是巨额的金钱。所以,海棠老早就联系过吴月,让张子仪私底下襄助她成立商队,以正常手段聚敛财富。
吴月让身后的护卫守在门前,缓步入内,道:“两位妹妹,我长话短说,国都有变,阿启让我悄悄接你们回去。”
楚风荷吃惊道:“国都怎么了?可是君上有恙?”
对于这个男人的真心假意,楚风荷不介意的,但是秦肆毕竟是秦朔的亲生父亲,血浓于水。
她道:“我们也不过才离开二十多天,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吴月略微沉吟了片刻,道:“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阿启接到旨意,让他领兵回国都勤王。他让我悄悄来接你们,说海棠夫人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懂了。”
“妹妹,到底是怎么回事?”楚风荷问道。
“姐姐以为魏纾和楚萱为什么将咱们驱逐?”海棠笑而不答,反问楚风荷,她淡然坐在那里,与黑暗融为一体,笑道:“不过是防备咱们捡漏罢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楚风荷也听懂了,她道:“她们要谋逆?”
“嗯。”海棠一声“嗯”确定了她们的猜想,她见到另两个人不可思议的神色,道:“不必如此惊讶,我们回去看看就知道了。明日一早,天未亮,我们就跟着吴月姐姐的车队回去。”
一连三天马不停蹄地赶路,海棠等人终于到了国都脚下。
众人风尘仆仆的,其中秦朔年纪最小,经不起舟车劳顿,一路都歪在楚风荷的腿上休憩。此时见到熟悉的城廓,他惊讶道:“母妃,我们怎么又回来了?”
楚风荷摸了摸他的发丝,道:“因为你父王病重,我们回来看他。”
“可是,城外有陌生的守兵,我们怎么进去?”
这孩子年岁小,记性却很好,特别是对于城池上方的帅旗辨识,很是敏锐。
海棠笑了笑,道:“守城的将领换了,难道就不能是咱们的人?”
没有给小家伙苦恼的时间,城门上的将领接到吴月递过去的手书,连连放行,马车直驱入宫门。
当海棠等三人疾步赶到秦肆的寝宫时,里面正上演着大戏。
“楚萱,你想做什么?”
“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王后做过什么?”
魏纾领着人正和楚萱的人对峙,双方剑拔弩张,各自的孩子站在各自的母亲身后,互相敌视。而秦肆瘫卧在床榻上,一只手挣扎着,想去扯帷幄坐起来,可惜够不着,力竭而歪倒在塌边。
没有人伸手扶一下,也没有人给他一个多余的眼神。
“公孙将军,你答应过本宫,会全力支持本宫和大王子的!还不将楚萱这个贱人拿下?”魏纾看到公孙启的到来,眼睛一亮,指使他将楚萱拿下。
公孙启站定,不为所动。
楚萱冷笑一声,道:“魏纾呀魏纾,枉你聪明一世,却在这个上面栽了跟头。”
她看到魏纾神色大变,又道:“公孙将军是答应你领兵入宫,此事不假,却也答应本宫铲除你。事成之后,我王儿登王位,以侯爵相酬。公孙将军,还不将谋杀君上的妖后擒下?”
公孙启依旧神色淡淡的,站着不动。
没有人动手,楚萱心里一沉,催促道:“公孙将军,还不动手?”
公孙启站在那里,垂手而立,道:“我公孙启乃是奉命勤王,只听君上一人的号令。”
魏纾:……
楚萱:……
信你的鬼,若是你这么忠心,秦肆还会病倒在床榻上。
随着公孙启话落,所有人将目光都停留在秦肆身上,看着他苟延残喘的病体,怎么也想不明白,难道他是装病诱骗她们?
秦肆看着眼前这两个女人的动作都停止了,知道公孙启没有站在任何一方,心里有了猜测,道:“将你背后的主子请出来吧!”
这拔高的声调引起一阵咳嗽,他狼狈地侧卧在塌边,虎视眈眈地盯着门口,引着众人也转向了门口,魏纾和楚萱二人眼神警惕。
“一个月未见,君上为何如此狼狈?”
海棠踏入殿门,从公孙启的背后悠然地走了出来,让在场的三大boss眼神一缩。一个已经出局的人再一次出现在此处,他们还没反应过来,那就真的很傻了。
魏纾道:“怎么是你?”
楚萱道:“你怎么进来的?”
秦肆对此激动得直咳嗽,有点想将肺咳出来的架势。
海棠对她们的质问置之不理,径直走向了秦肆的床边,轻轻替他拍了拍脊背,又给他端来了一碗水,笑道:“君上见到妾好生热情。”
“你……”秦肆想说什么,又是一阵咳嗽替代。
站在殿门口的楚风荷远远地看着,想走过去,却被公孙启一把握住了手臂,他低声委屈道:“荷姐姐……”
楚风荷看着风华正茂的青年,还能想起驿馆那一日,他真诚忐忑的眼神,祈求般地示爱。与今日一模一样,让她心软了,迈不动脚步过去。
她过不去,秦朔却是小步朝着海棠跑了过去,又在三步外停了下来,道:“小姨……”
“想见你父王,就过来吧。他中了毒,又不是传染性的瘟疹。”海棠没有那么心狠,让人家父子连最后一面都不见。
秦朔扑到她的怀里,探出小脑袋,看着秦肆灰白中发黑的脸色,水亮的眼睛又软又萌,道:“父王怎么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