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福葛终于有了反应,那双紫色的眼睛湿漉漉地对上了我的视线,里面满是迷茫,好一会儿才听到他低声嘟嘟了一句:“那你睡哪?”
“我不睡,睡不着。”我叹了口气,无奈地抓住他的胳膊,扶着他把他甩到了床上。
“水……”他忽然抓住了我的手腕,低声虚弱地开口了。
我整个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没惊得跳起来,“你要让我给你倒水?你疯了吗?向来都是我指示米斯达、……指示别人给我倒水,你竟然要——”
“唔……”福葛皱眉呜咽了一声。
“……你妈的,给我等着。”
我唯恐他会吐在床上,无奈只好下楼倒了水,顺便找了解酒药再回到房间,把水杯塞到了他手里,冷着脸僵硬地命令:“快喝,喝完就睡你的吧。”
福葛靠着床头,小口小口异常乖巧地喝着水,他换上了一件宽松柔软的蓝灰色棉质旧睡衣,头发稍微干了一点,凌乱卷曲地略微挡住了前额,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或许是酒精的缘故,眼眶还红红的。整个人没有了一丝棱角,温和甚至有些无精打采地低垂着眼帘默默把水喝完了。
我实在不习惯面对这样柔弱的福葛,莫名一阵烦躁,可他的确什么也没做,从把我送到波西塔诺开始除了借口留下来之外,他一直都在近乎忍让地接受着我没有理由的针对和恶意。
我甚至……有点同情他了。
“对不起。”福葛喝完水,将空了的杯子轻轻放在了一边,忽然这样说。
“你道歉做什么?”我诧异地看着他,不解地问。
我是真的不明白他突然之间是为了什么道歉。
“那条小路……”他犹豫地对上我的视线,试图开口聊起下午的事。
“没关系,”我迅速打断他,语气竭力温柔平和地说:“我没生气,真的。”
“……”
“……真的,已经不在意了。”
我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像是说服自己般重复了一遍。
回到波西塔诺并没有让我高兴起来,失去W的折磨也随着反复和时间的推移,让内心逐渐变得麻木而疲惫不堪。
就好像心脏已经逐渐习惯了悲伤,不再为之挣扎和痛苦,沉到了黑暗冰冷的湖底悄然无声地机械跳动着。
福葛在极力避免争吵,我也不想让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内心再经受哪怕一丁点的起伏。
想到这里,我回过神来,抬头看着福葛无力地扯起嘴角,安抚道:“我会好好呆在这里,直到乔鲁诺通知我可以归队,然后为医生复仇,解决贩du的那伙人,再之后……”
再之后该怎么办呢?
我始终都在追逐W,现在他离开了,四周的道路也跟着消失了。
我感到迷茫和颓丧,今后或许我就会这样继续漫无目的地活下去,心如死灰,不会好起来,但也不会更糟糕了。
“再之后,我会申请退出亲卫队,如果PASSION还需要我,大概就加入情报部或者找个文职工作什么的……”我松了一口气,只有身体自己知道,心脏的位置已经被灼烧成了一片焦土,再也不会死灰复燃了,“所以福葛,别再一副委屈巴巴可怜兮兮的表情了,高兴一点吧,这大概是我们最后一次共事了。”
我说完,起身伸手要去关灯。
一直默默靠在床头安静聆听的男人猛地急促呼吸起来,挣扎着起身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制止了我。鹅黄色温暖的灯光下,那双紫水晶般的眼睛里透出了我无法理解的困惑和惊慌。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你很讨厌我不是吗?这下算是解脱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讨厌你了?!”福葛莫名其妙恼怒起来,冲我大声吼道。
我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被他挑动情绪,也没有大叫起来和他争吵,只是淡淡地提醒:“你不是说过吗,伊莱德文是个恶毒、没人性——”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手腕突如其来地被人用力向下拉了一把,我没能及时稳住身体的平衡朝下摔去,勉强曲膝撑在了床沿。
可是有人伸出双臂,温柔而结实地紧紧将我搂住,就这样下坠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几乎是同时,嘴唇被人用力略带一丝恼意地狠狠堵上了。
心跳没有像预想之中那样因为惊讶而疯狂加速,依然平稳缓和,倒是紧贴着的胸膛里另一颗心脏撞击得汹涌而狂乱,让人无法忽视现下的情形。
我更加困惑了。
我和福葛在接吻。
为什么?为什么是这个人?为什么和这个人在做的事竟然是亲吻?
我们离得太近了,近到我只能看到他因为紧张紧闭着的双眼,以及睫毛每一次激烈颤抖的幅度,银色和金色的头发亲昵地纠缠缭绕在一起,他的手穿过凌乱的发丝用力扣着我的脑袋,吻得笨拙又用力。
和米斯达技巧温柔的吻不同,这个人大概不是在接吻,而是在攻击。
湿润灵活的舌头一鼓作气钻入唇齿之间来回胡乱又慌张地翻搅,最终找到了目的般捉住了我的舌头拖过去吮吸咬弄……
似乎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间,福葛终于松开了我。
我没有挣扎,麻木僵硬地让他顺势抱过来,温热的呼吸一点点攀上了耳畔,这时我听到那个声音轻声认真地诉说着:
“你的确是个恶毒、刁钻、性格差劲、讨人厌的家伙……”
我没有生气,也没有回话,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怀抱中,困惑又平和地等待着他接下去要说的话。
“但是,伊莱德文,有一件事,我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你……你是……”
“……”
“你是我,喜欢的类型。”
福葛这样说。
真相
我是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的。
醒过来的时候自己正躺在床上,福葛像搂着安睡玩偶般紧紧把我抱在怀里,脸整个埋在了柔软蓝灰色的布料中,他身上带着和我一样的沐浴露的气息。
——“你是我喜欢的类型。”
昨晚令人无法理解的画面再次浮现在脑海中,连带着响起的是面前的人温柔又认真的话语。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内心没有一丝起伏,只是困扰着现下该怎么礼貌而不失尴尬地挣脱目前的束缚。
不然再睡一会儿吧——正当睡意即将没过思绪的时候,抱着我的人含糊地咕哝着,突然抬腿重重搁在了我的腰上。
我忍无可忍地彻底醒了,朝后挪开从床上坐起。
福葛也被吵醒了,他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在看清我和他之间微妙的距离后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紧跟着触电般爬了起来,一把抓过被子莫名其妙地挡在了身前,又羞又恼地质问:“为什么我们、……会睡在一起?”
“你昨晚喝多了。”我冷冷看着他,简单解释完就下了床起身去梳洗。
冷水拍在脸上的刺激让头脑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思考能力。
对,福葛昨晚不过是喝多了,我为什么要在意一个醉酒的人说出来的胡话。
洗漱完毕下了楼,才发现家里静悄悄的,餐桌上留着两人份的早餐和母亲写的纸条,她和父亲出门采购去了。
我没有胃口,直接坐到了客厅沙发上。手机里没有任何新消息,回家也不过第二天,就算有了艾达,调查没那么快有新进展也不奇怪。
我这样安慰说服了自己后,整理了心情打开电视准备打发时间。
很快福葛也跟着下楼了,他的脚步声停顿了一会儿后,就端着杯咖啡走过来坐到了我身边的沙发上,相隔半米左右。
我没理他,视线一直停留在播放着早间新闻的电视机屏幕上。
福葛安静地在我边上坐了大约十分钟,终于把手中的杯子轻轻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犹豫地向我搭话了:“昨晚我喝多了,有……和你说什么吗?”
我回头瞥了他一眼,淡然回答:“说了,你说后悔过去对我态度那么恶劣,还哭着要给我下跪,拦都拦不住。”
“你妈的!少胡说八道了、我怎么可能——”福葛气得表情即刻生动起来,但很快又强行逼迫自己冷静一般再次认真地问:“我真的……没说什么吗?”
“没有。”我烦躁但还算平和地试图结束对话,“你在担心什么?今晚你睡沙发总行了吧。”
福葛烦躁地揉了揉本来就乱的金发,起身离开沙发,在我身后开始来回踱步,这期间我依然坐在沙发上紧盯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的电视新闻,没有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