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里休是很喜欢我。她还给我准备了惊喜。
虽然对我来说只有惊没有喜。
我按照约定的时间推开了她的房门,就看到了站在屋子里的W。
暖色灯光从头顶上方笔直照射下来,让他原本就立体的五官轮廓更深,比起2年前他的个子好像又高了不少,头发也留长了,稍稍挡住了那双灰绿色的眼睛,脸色惨白又有些憔悴,衣着打扮倒是十分光鲜靓丽。
他没再追问这次见面的由来,或许他根本就不关心,面对我的时候神态极其自然,也并没有哪里不对劲,甚至转身拿起桌子上的杯子给我倒了水,一边用社交的口吻客套地问:“你怎么样?最近过得还好吗?”
他背对着我,只是这一句话突然刺得我胸口剧烈疼痛起来。
“我过得一点也不好,”我声音颤抖,喘不上气,像个傻子一样一边大口呼吸一边瞪着眼看他,竭力抑制着怨恨的口吻低声回答:“自从2年前你莫名其妙离开后,我就没有一天好起来过。”
他停止了倒水,放下了杯子转过身,面无表情地开口了:“有共同点的人总是会互相吸引。伊莱德文,我们的确很相似。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自己,我愿意听你倾诉,愿意陪伴你。我原本想要带你走出痛苦,可是最终……我却成为了你的痛苦。”
他灰绿色的眼睛雾霭沉沉,透着令人感到压抑的幽光,看得我心脏撕裂般疼痛着,他还在继续说:“你太容易受到影响,跟我在一起,你只会变得更糟糕。你的朋友说的没有错,你应该离我这样的人远一点。”
“没有了,”我扯着嘴角,僵硬地朝他笑着安抚:“那些阻止我们在一起的朋友,我都把他们赶跑啦。”
W紧紧皱起了眉头,目光忽然锐利地看向了我。
我没有管他,用安慰的口吻继续道:“你为什么要在意那些?我的生活已经够烂的了,加上你也不会再坏到哪里去啦。”
他绝望地低声说:“可我不希望看到自己把你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
“你让我痛恨自己。”
“……”
“如果当初,我没有向你伸手就好了。”
这句话太过伤人,彻底将我击垮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了眼眶。
心脏好像突然沉到了肋骨之间,疼痛和灼烧感向五脏六腑开始蔓延,难受和心疼的感觉抑制不住地在胸□□发。
我不想看到这样的W。
我不希望他因为我愧疚,我想向他解释,又没办法证明自己。
他是对的,这个人已经彻底渗透了影响了我的生活,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伊莱德文,实在是太过糟糕了。
他给我带来了痛苦,但离开他也已经找不回快乐了。
我扯出了僵硬的笑容,忍着胸口撕心裂肺的疼痛轻声提醒他:“你说过你……有点喜欢我。”
休息了一周多的大脑突然飞速运转,翻找出了脑海中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一段记忆。
我20岁,他22岁。元旦来临之际,我一如曾经无数次做的那样,爬上那棵没了叶子的老树翻进了那间的卧室。
衰败的屋子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了,空旷的房间里,褪去了少年青涩的W靠着床坐在地板上,就像过去无数个翘课的午后一样,他抬起头向窗边看过来。
一双灰绿色的眼睛像是雨后雾气里的苔藓,湿漉漉的,映出外面夜空中七彩耀眼的烟花,却依然深邃犹如深渊。
只是一眼,我的心就被他撕碎了。
我清楚意识到了,就算再怎么互相折磨,我最终还是会回到这个人身边。
“伊莱尼,”那一头的W是如此温柔又脆弱,他轻轻念起我的名字,终于又和那个没有棱角的少年身影重合在了一起,“我觉得我……有一点喜欢你。”
窗外烟花的声音好吵,可我还是清清楚楚听到了W说的话。
那个从来不会流露出一丝感情的W,在向我倾诉爱意。
喜悦像是白糖,洒满了弥补伤口被悲伤淹没的心脏,又冷又疼。我没有欣喜若狂,只有终于等到了的解脱和安心。
——“你每一次离开,我都很难过。”
——“我从前不能接受你对我任性、发脾气。”
——“可如果我是你的男朋友……你还愿意让我做你男朋友的话,我会接受你的一切。”
——“我现在确认了,伊莱尼,我有一点喜欢你。”
他太理智又严谨了,没有确认的事绝不会说出口。
他说有一点喜欢我,哪怕只有一点,我都……
“别哭了。”回过神来时,他已经从地板上站起,走到了我面前,伸出手无比小心地轻轻摸了摸我满是泪水的脸颊,声音轻得好像叹息,充满无限的怜爱和恳求:“求你了,伊莱尼,别再哭了。”
他说‘求你了’。眼泪更加汹涌不断地落下。
“别哭啦,小伊莱尼,”那个讨厌拥抱的W伸出手,紧紧把我搂入了怀中,在我的哭泣声里不断重复温柔地哄着:
“我不是说了吗,我喜欢你呀。”
这是最重要的回忆。
他所有的冷酷、不近人情、折磨、反复伤害……我可以原谅他所有的一切。
就靠这一段回忆。
“你说过喜欢我,你说过,你说过你喜欢我,有一点,你、……”
回过神来,我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用溺水之人看救命稻草的眼神看着面前的W。
他悲伤的表情已经消失了,变回了刚才的冷漠和陌生,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不记得了。”
“什么?”
“你说的是太久以前的事了,我早就都不记得了,伊莱德文。”
不记得了?还有什么能比被我放在心尖上的重要记忆被全盘否定更痛苦的事吗?
我彻底崩溃地摔倒在地,张口说不出话来只是不断喘息地哭泣起来。
然而面对这样狼狈的我,金发男人没有一丝怜悯,他走过我身边,就像走过路边的乞丐,甚至没有低头看我一眼地径直走向了门口。
他最后的声音说:“伊莱德文,离我远一点,我们……别再见面了。”
W走了,彻底离开了。
然后推门进来的是特里休,她困惑震惊地看着还坐在地上大哭的我,慌张地扑过来想要把我拉起来,一边惊恐地问:“怎么了?你们没有和好吗?到底怎么了?伊莱德文?你哭得好伤心!”
我想推开她,想质问她为什么要找W过来,可这不是她的错,我太痛苦了,一个字也说不出,只好抓着她的肩膀嘶声力竭地哭着。
“布加拉提!布加拉提!”特里休抱着在她怀里发疯哭泣的我向门外大喊求助着。
很快就有人闯了进来。
是一脸震惊的布加拉提,以及他身边瞪着眼像是看到怪物一般的阿帕基。
“对不起,我以为你们只是冷战,见一面好好谈谈就能和好,我就……”特里休坐在我身边,看着我冷静下来后,无比歉疚地小声说。
我摇头,是我没把和W的关系解释清楚,她不过是想帮忙罢了。
虚掩着的门外,清晰传来了布加拉提和阿帕基的对话声。
“你让我陪着她?!你疯了吗布加拉提,我为什么要陪这种小鬼——为什么是我,怎么不叫米斯达来?!”
“你觉得米斯达来合适吗?福葛和纳兰迦也……阿帕基,我相信你是最适合的人选。你不是要买口红吗?附近有商场,你和伊莱德文可以去逛逛……”
“我不会安慰哭哭啼啼的女人,乔鲁诺只让我带她回那不勒斯,我明天就定回程机票了。”
“她现在看起来很不好,就算回PASSION也没法工作。让她再休息两天吧。明天特里休要动身赶往马赛,我必须陪着她……伊莱德文加入了亲卫队,她现在是我们的同伴。我希望你照顾好她。”
“我不会照顾人!”
“你会,阿帕基,你很温柔。”
“……你是对的,布加拉提。”
?
让我陪阿帕基买口红?不如让我直接死。
阿帕基的温柔我没看出来,我只看到了他对我满满的嫌弃。布加拉提倒是很温柔。
特里休明显也听到了外面两个男人的争吵,有些不高兴地嘀咕着:“他们两个,是在打情骂俏吗。”
“他们两个关系一直很好,”我木然地开口,试图通过和特里休正常对话表明自己状态很好:“布加拉提很温柔,你知道的,就算是疯狗都能和他处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