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一反常态没问书面报告的事,突如其来地给我升了职。
“……为什么。我任务失败了。”我提醒他。
“以你的能力,我认为已经够格加入亲卫队了。”金发教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似乎不想再提起这个话题:“我说过了,伊莱,任务失败是因为我的缘故。”
行吧,老板非要背这个锅,我也不好意思再抢。
乔鲁诺让我收拾收拾准备搬入新的办公室,我正打算离开,他突然把手中一叠纸张摊到了我面前的桌面上。
我低头一看,那是每一次出任务前我的体检报告,每一张的页脚都写着不合格。
“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伊莱德文。”
“没什么可说的,你都看到了,除了这一次……我所有的任务都完成得很好。”
“心率过慢,肾脏肝脏多处器官衰竭,你不适合继续再上前线了。”
我照例拿出糊弄医师的那一套糊弄他:
“我很好,我是前线战员,窦性心律过缓在运动员这类体能消耗大的人群中很常见。至于器官衰竭……”
我停顿了下,吟唱般开口:
“我叫伊莱德文,今年22岁,在PASSION工作,单身(重音),热爱加班。我疯狂抽烟,酒浅尝辄止,每天坚持完成体能训练,任务从未出过差错,除了这一次因为你……你自己说的。因为战斗肾上腺激素分泌量大,加上我是替身使者,身体和普通人不一样是很正常的事,医师又懂个锤子。”
金发教父疯狂皱眉,像看智障一样看着我,他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好问:“你要转文职吗?”
“你让我入亲卫队,然后转文职?你有病——……你没问题吧?”
我当然不可能放弃上前线作战。
乔鲁诺好像有些头疼地扶着额前的甜甜圈,挥手示意我可以离开了:“算了,我会分配适合你的任务。”
“GIOGIO,”我深情地看着他,关切道:“你头疼吗?注意休息保重身体,你可比我还老两岁。对了,你要不要也去医疗室做个体检?”
“……快滚。”他忍无可忍又礼貌地回答。
原先小队的人开了瓶香槟互相举杯庆祝我的离开,我把杂物文具扔到箱子里,搬到了楼上所谓新的办公室。
既然成了亲卫队,以后就都要和米斯达面对面在同一间屋子里工作了。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反正我原本就不是总会闲在办公座位上的那种人。
不愧是亲卫队的待遇,房间非常宽敞,布加拉提目前不在那不勒斯,阿帕基和米斯达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纳兰迦。
他高高兴兴帮忙把我的杂物放到了他边上的空位,向我解释道:“这个位置,原本是福葛的。”
“……那你等我先消个毒。”
纳兰迦一边看我擦拭办公桌一边和我搭话:“太好了伊莱!有你在,福葛一定不会再每天来逼我写数学题啦。”
?
纳兰迦你把我当什么了?躲避福葛的护身符吗?
在莫名其妙接替福葛辅导了纳兰迦一上午的一元二次方程解题后,虽然我暂时没再瞎想和W有关的事,可胸口的沉闷压迫感反而更加重了。
午饭后我照常打算去吸烟点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路上迎面就巧遇了穿回洞洞西服的福葛。
我挪开视线,绕开他打算走另一条路。
暴躁的前司机立刻气冲冲地跟了上来,直接质问:“你还在生气?你是有多小心啊伊莱德文!”
我本来心情极其平和,只是嫌他烦想绕道,这么被他指责后火气又窜了上来。
“我小心眼?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干了什么,你——”我想了想决定还是不提火车上的事,话锋一转冷笑:“道歉了就非得原谅吗?”
他被我梗住,但脚步没停依然跟着我,停顿数秒后换了种低沉乖顺的语调问:“我可以问问照片上的人是谁——”
“滚!!!”我几乎跳起来,反应激烈地回头叫骂道。
在看到他诧异又怀疑的表情后我迅速恢复理智,朝他假笑:“你很闲吗?纳兰迦在等你教他做数学题。”
对不起了我的新同桌迦迦,要怪就怪福葛真的太烦了。
我的礼貌笑容反而激怒了福葛,他气冲冲地提醒道:“你别忘了,伊莱德文,在佛罗伦萨要不是我救了你,你早就死了。对待救命恩人你就这态度?”
“我求你救我了吗?”我说。
——我求你救我了吗?
在脑海深处,W的声音这样重复。
那个声音还在继续:
——你不是救世主,你救不了任何人。
——伊莱,你救不了我。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离他最近的人,直到他20岁生日的那个夏季夜晚。
W的父亲自杀了。
我从14岁认识了W,一直到20岁。
六年的时间太过漫长,回忆又繁琐细碎,即使不断地不断地重温,我也开始渐渐分不清楚究竟何时开始,我距离他越来越远。
一定有一个契机。
人的天性会同情弱者。
“伊莱德文,你总是很乐于帮助弱者。人们愿意向你倾诉苦恼,也就是说……你比起常人,更容易吸收到周围人的负能量。”卡巴雷医生这样分析,忽然有些遗憾同情地补充:“可惜,你不懂得消化它们。”
我吸收了太多负面能量,却没有能力消化它们。
但W可以。
他不会说谎,不会安慰,更不会同情,也不会抛下我。他倾听我的苦恼,却不受困于此,用旁观者的角度来分析并帮我解决问题,理性得甚至有些冷酷。
区别于身边花言巧语的那些男孩,他更加真实可靠。这一优点让他变得与众不同,也让我越来越依赖信任他。
相比分享快乐,能够交换痛苦的人心灵总是更加相近。
W给了我别人那里得不到的理解。我们变得形影不离,他冷漠的性格也稍稍有了软化,渐渐偶尔和我说起他的事。
“向他人展现痛苦和脆弱是愚蠢和羞耻的。伊莱尼,我从没和任何人说起我自己……你是第一个。”
那个理智强大、无人能够靠近的W唯独对我敞开心扉,一切都让我幼稚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那是我的快乐最最猖狂嚣张的时光。
我有许多朋友,而W只有我,他需要我的怜悯和施舍,只有我能带给他痛苦的内心带来温暖和快乐。
我真愚蠢。
蠢到忘了在我出现前他早就习惯了一个人,我那些自以为是的关心和安慰还有琐碎无趣的日常分享对他的痛苦来说,不过是深海里的一颗珍珠,虽然很漂亮,但是有和没有根本不存在区别。
在汹涌海啸掀起无数巨浪旋涡毁灭一切之际……
一颗珍珠又做得了什么。
他能救我,可我救不了他。
W的父亲死了,他微微向我敞开的心门也跟着再次紧闭。
从那以后我们开始了互相折磨。
“伊莱德文?”福葛疑惑地看着我。
我收回思绪,为了掩饰走神的尴尬妥协做出了退让:“好吧,你的确救了我。”
金发青年恢复了以往的倨傲姿态,像是重新找回了自信般步步紧逼:“所以?”
我现在只想快点把他打发走,然后狠狠抽上一根烟,于是想了想对他说:“下周,我周五和周六休息。”
我停顿了一下,抬头对上那双紫色的眼眸,不知为何里面又闪过了诧异的神色。
我刚要继续说,他也正巧开口,于是我们的声音撞在了一起。
我:“你要哪天?”
福葛:“我都可以。”
我正犹豫不然两天休假都给他吧。
福葛忽然语调平和甚至有些温柔地开口低声问:“那就周六吧,你想去哪?”
“我还能去哪?”我莫名其妙地盯着他,“办公室啊。”
他一脸真的被惊到了的表情问:“在办公室能干嘛?”
“还能干嘛,工作啊!”
“休假日,你约我工作?”
轮到我震惊了:“我约你?我干嘛约你?我——”
我明白了。
“潘纳科达,”我换了一副温柔的嘴脸含情脉脉地看着面前仍然困惑的金发青年,“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我的休假可以让给你,并不是想约你出门。”
福葛夸张地倒退了一步,整张脸肉眼可见地越来越红。
我继续逗他:“哎呀,到底是什么让潘纳科达你认为我会想要和你约会呢?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喜欢类型的是你这种情商低能儿吧?你连住酒店可以预约都不知道,还想睡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