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姐……”邱亦然尴尬地看着她,“我是不是闯祸了?”
顾迟溪摇头道:“没事,不怪你,是我没有说清楚。”
显然闯了祸。
但还有挽救机会。
邱亦然心知自己说错了话,叹口气,又问:“你认识那个飞行员?”
以她的理解,寻常老板不可能单独与普通员工来酒吧,除非关系特别好,如此一来,要么是朋友,要么——
顾迟溪蹙起了眉。
蓝色与紫色灯光交替落在她脸上,染亮了她没有温度的眼眸,她好似自言自语:“记得我和你提过的青梅吗?”
邱亦然一顿,点点头,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她……”
前年,在英国的夏天,顾迟溪说自己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十几年感情,因为自己出来念书而断了联系,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很遗憾。
她没说太多,邱亦然也没多问,只安慰她。
“嗯。”
顾迟溪垂着眼,转动手上的十字架戒指。
周围的热闹好像不属于她,一道无形的透明的玻璃墙将她阻隔,她沉寂在旧时光带来的伤痛里,安静,孤独。
也太巧了。
念念不忘的人竟然就在自家公司。邱亦然如是感叹,但随后似乎想起了什么,“溪姐……”
“嗯?”
“你是故意选择继承环亚一系的吗?”
顾迟溪指尖微顿,抬了抬视线又低下去,“是。”
她知道温柠在环亚航空工作。
当时父亲去世,遗嘱已经提前立清楚,给她的那部分除了大量房产地产之外,还有任意选择一系产业的自由。她毫不犹豫选了环亚系,尽管自己并不会开飞机,对民航业的了解不那么多。
“天呐——”
邱亦然惊呼,推了推空的眼镜框,难以置信道:“你也太敢了吧?”
她不太能理解顾迟溪的选择。
换做是她,绝不可能为了一个人而去接触自己不熟悉的领域,尤其在危急关头,压力巨大,就像在下赌注,一个不当心就有可能搞砸。她没那么大本事,不揽那么重的活儿。
花心惯了,浪惯了,做任何选择都优先考虑自己的感受。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深情种。”邱亦然叹道。
顾迟溪抿唇不语。
服务生走过,她拦住,点了一杯莫吉托。
“你怎么会来酒吧?”
“和我的小帅哥拜拜了呗。”
各色光斑投映在墙壁上,像坠入冰湖的汽水糖,酒吧里人越来越多,氛围浓烈起来。邱亦然默不作声地陪着顾迟溪喝酒,视线不经意往何瑜那里瞟,反复几次,突然何瑜看向这边,与她撞个正着。
两人互相默默地移开目光。
.
卡座里,温柠闷不吭声地喝酒。
她盯着舞台上晃动的人影,嘴角轻弯,眼里却并没有笑意,她一杯接一杯地喝,像灌水似的,心不在焉。
何瑜在旁看着她,见瓶子空了大半,忙收走,皱眉道:“你悠着点。”
“哦。”
温柠听话放下杯子。
两人各自安静。
何瑜憋了一肚子话,想问不敢问,时不时转头看向坐在吧台的两个人,她斟酌半晌,才道:“柠崽,跟我解释一下。”
“啊?”温柠试图装傻。
“那个顾总。”
“……”
她锐利的眼神带着审视意味,温柠避无可避,脸上流露出为难神色,犹豫了会儿,小声道:“是我们公司老总。”
“意思是你之前骗了我。”何瑜用笃定的语气说,脸色平静。
越是平静,越教人害怕。
温柠心里又慌又难受,眉心拧成一团,拉过她的手,“小瑜……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她喜欢低调,不想被别人知道这些,那天太突然了,我也实在想不到怎么解释。”
何瑜转过脸,任由她捂着自己的手。
掌心热热的,软软的,皮.肤紧.挨在一起,有股密密麻麻的电流涌上来,刺得心口发痒。
气顿时消了许多。
“小瑜——”
“我错了,小瑜,现在老老实实告诉你了,别生气嘛。”温柠揉着她的手,可怜巴巴地求饶。
何瑜冷笑道:“要不是她朋友说漏嘴,你就打算一直骗我。”说完转头看向吧台,邱亦然的侧影,停留了几秒,转回来。
还挺好看的。
“对不起。”温柠耷拉下脑袋。
父母去世,顾迟溪不在,她身边没有几个亲近的人,何瑜在她心里分量很重,她不愿因为这种小事而影响两人的关系。但是今天解释清楚了,下回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说起结婚的事,她骗了何瑜不止一次。
不知道下次又会是怎样的场景。
“算了……”
看着她低落可怜的模样,何瑜心生不忍,叹气,将人揽过来靠在自己肩上。
恍然间,脑海里掠过一个猜测。
“等等,柠崽。”
“?”
“你该不会被她包.养了吧?!”何瑜扶着温柠的肩膀坐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温柠的心猝然一跃,“怎么可能,别乱想。”
没有包.养。
只是结婚了。
她在心里悄悄说。
何瑜不信,目光忽而凌厉,“不然她怎么住你家?能当老总的人不可能没钱买房子吧?而且她还有你家钥匙,我都没有,说明你和她的熟悉程度超过我。但是你们公司前几月才换老板,你还说拖欠工资不是她的锅,推算一下到现在还不足半年,这么短时间就和你那么熟了么?就能随便拿钥匙进出你家了么?”
一连串的质问,咄咄逼人。
灯光由蓝变红,又由红变紫,照着她的脸犹如鬼魅。
温柠被问得哑口无言。
一个随口说出来的谎言,要用无数谎言去圆,她想解释,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嘴唇张张合合,最终还是沉默。
何瑜的表情霎时塌陷下去,眼睛里泛起了水光。
“柠崽,你——”
“我没被包.养!”温柠烦躁道,被身边亲近的人误会简直生不如死,她干脆实话实说。
“她跟我认识十几年了,以前住我家隔壁,后来搬走死到外面读书去了,今年刚好回来,就这么简单!”
“而且她也只是偶尔住我家。”
音乐掩盖了嘈杂的人声,她的烦躁情绪被淹没,像煮开沸腾的水汽,蒸发,散开,便消失了。
何瑜反复咀嚼这几句话。
心里依然觉得不太可信,因为一切都太巧合,潜意识里有什么在驱使着她否认。一想到温柠有个相识十几年的青梅,表现得那么微妙,她就有种强烈的不安。
“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她问。
温柠嗤笑:“提她干什么,都死……都七年没联系了。”
“她弯的?”
“嗯。”
“喜欢你?”
“不知道,”温柠端起杯子一饮而尽酒,“别瞎想了,大晚上本来心情挺好,累不累。”
何瑜明白从温柠这里问不出什么信息,便没再做声,又看了一眼吧台,邱亦然的侧影,心里酝酿着计划。
.
八点钟,比赛开始了,顾迟溪和邱亦然坐了过来,何瑜要去后台巡查,卡座里只剩下她们三个人。
顾迟溪坐在中间,紧挨着左边的温柠,右边是邱亦然,两人之间隔着一个身位。起初,她们都凝神望着舞台上颜值高身材好的选手,顾迟溪从头到尾面无表情,时不时抿一口酒,瞥一眼旁边的人。
温柠的注意力不在舞台,在邱亦然身上。
只有邱亦然是在认真地看比赛。
温柠看向邱亦然的目光里掩不住好奇。她与顾迟溪一起长大的十几年里,彼此身边除了对方外没有其他亲近的朋友,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朋友,那么亲密地喊“溪姐”,想必关系挺好。
会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呢?
十岁到二十三岁之间,可以排除,唯一的可能便是她们分开的这七年里,顾迟溪在外面认识的朋友。看穿着打扮和神态气质,家里条件一定不差。
温柠猜想,邱亦然也许知道很多这七年间发生在顾迟溪身上的事。
正是她想知道的。
走着神,顾迟溪突然放下酒杯,站了起来,“我去上个厕所。”
她离开卡座。
舞台上一对情侣正在跳爵士舞,邱亦然看得津津有味,忽然发现温柠正盯着自己,“温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