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 明天再学。你能不能去露个面, 顺便把我那身行头拿来?”
但凡有了些名气,戏服都是量身定做的。
在这方面,戏班子不会吝啬。
沈云棠觉得自己可能需要在姜府再住一段时间。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交换回来。
“好。还要别的什么吗?或者和我一起出去?”姜临川问。
“全城人都知道二少病重,看我在外面活蹦乱跳的,也很麻烦。”
沈云棠渐渐适应了这种身体充满力量的感觉。
看起来只觉得身形挺拔, 实际上撩开衣服, 肌肉线条流畅而优美。
他都有些舍不得这身肌肉了。
可惜要唱戏,瘦削一点儿才有弱柳扶风的韵味。
大多数听客都爱点闺门戏, 少数爱听《穆桂英挂帅》、《花木兰》。
“你终日在府中,不闷吗?”
沈云棠摇头。
“若一直能这样安稳,也很好。”
“你就不想以旁人的身份去百花坊看看?明日,你可以戴个面具出门。”
姜临川这样一说, 沈云棠忽然有些期待。
这种感觉是很少有的。实际上经历过兵荒马乱,又逃过难,他对外出十分抵触。洗去脸上的妆容后,他反而有些害怕戏迷的眼神。戴个面具,也许会好一些。
“好,多谢二少爷了。”
“不要这样叫我, 被别人听见了怎么办?”姜临川提醒道。
“那也没关系, 我在家的时候,行二,家里人也叫我二少爷。”沈云棠微微一笑。
“你二我也二, 巧了。”姜临川拍拍沈云棠的肩膀。
【沈云棠怨气值加10】
算了算了,不和傻子二少计较。
沈云棠忍住了。
两人这段时间稍微磨合了一些,不像以前那样针锋相对,勉强也能算是朋友。
沈云棠有时候怀疑姜二少被人调了包,想到唱戏时如出一辙的油腻味道,觉得这个二少肯定是真的。
沈云棠想了想,说道:
“明日既然要出门,就不能唱《穆桂英挂帅》......”
“上午教我。”
“好。”沈云棠见二少爷有如此浓烈的学习积极性,心里痛并快乐着。
他现在已经不能听见娇这个字,一听见就浑身难受。
希望明天二少爷稍稍开窍,不要再折磨他的耳朵了。
......
姜承麟一直很忙,有时候接连几天都不回来。
不知道最近家里情况如何,尤其担心姜临川。他闯祸没有,犯蠢没有,和沈云棠打起来没有?
“最近二少爷怎么样?老实吗?”
“看起来倒是周全,和沈公子相处得很好。”亲信恭敬道。
姜承麟微微颔首,又问:
“那他们每天都在做什么?”
“前几日不知道为什么,二少爷和沈公子互相敲头。”
姜承麟默默捏紧拳头,呵!
【姜承麟怨气值加20】
“没用多大的力,闹着玩似的。”
“咱也看不懂,咱也不敢问。”
亲信悄悄看姜承麟一眼,怕他发火。
“最近呢?”姜承麟示意他继续说。
“开始唱戏了......”
“不过那唱腔,当真没得说。咱也听过不少戏,就没听过那么难听的。前几天一条野狗不小心闯进来,野得很,跑得那叫一个快,十个人都没逮着,忽然一听——”
“踏草怕泥新绣袜,惜花疼煞小金铃~”
这腔调也学了个十成十,足以令人鸡皮疙瘩掉一地。
转而他又一脸兴奋地问:
“您猜猜,这狗怎么了?”
姜承麟面无表情看过去。
这人做事稳妥,就是性子太活泛。
“嘿,这狗夹着屁股,毛一炸,直接跳墙跑了。”
姜承麟生生气笑了。
“真是......”
姜承麟说到这里,又止住。
不能再让姜临川继续荒废下去了!
必须把他的月钱给断了。
而且还要让他试着打理生意,否则一天三顿就喝白粥。
要是生意打理得不好,就让人送沈云棠回去。
确认好这几点,姜承麟笑容渐渐危险起来。
懒牛就是要抽几下才知道耕田,人家聪明的牛,会自己往前走。
具体给姜临川安排什么商铺还要仔细思量一番,肯定不能安排太难的。还好姜家家大业大,不然根本养不起那个败家子。
......
翌日清晨,沈云棠开始教姜临川练嗓子。
为了减小音量,举着小坛子唱。
沈云棠讲了一些发声技巧,这个还好,姜临川理解得很快。
沈云棠便升起一种错觉,其实二少爷很有天赋,之前唱成那样,一定是我教得不对。
练嗓子也要适度,否则容易伤到喉咙。沈云棠还写了药茶方子,让厨房的人煮了,两人一起喝。
“这也算同甘共苦了。”姜临川主动与沈云棠碰杯。
这药茶的味道,真是一言难尽,又甜又苦。
“二少爷说得对。”沈云棠闻言一笑,眉宇间的郁气散去几分。
第124章 戏一折水袖起落[7]
沈云棠这具身体的嗓音非常不错, 天赋异禀,不管姜临川想发出什么声音, 几乎都能办到, 各种声线都能开发出来。
沈云棠不止学旦角, 老生的戏也能唱,但是不如旦角那样惊艳。
沈云棠毫无保留教授姜临川发声技巧, 发现姜临川学得很快, 十分欣慰。
“我先唱两句。”
沈云棠这次教《穆桂英挂帅》,神色陡然一变, 英气逼人,开口唱道:
“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
“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
唱腔柔中带刚,干脆利落,风采飒然。
这个姜临川有些喜欢, 比之前的娇羞少女好太多了。
他跟着唱一遍,除了动作不太一致,唱腔几乎没有太大的差别。
沈云棠双眼一亮,感觉昨天被辣到的眼睛瞬间被治愈了!
“二少爷,你唱得太好了!”
“不愧是我。”姜临川略抬下巴。
教徒弟最爱教聪明的, 一学就会。沈云棠又教了几句, 忽然发现一个细节——
二少爷记性极好,唱词一遍就会,几乎就没记错过字, 更没忘过词。
耳朵被摧残的时候,倒是完全没有注意。
“二少爷,再这样下去,很快你就能上台了,不过只能唱《穆桂英挂帅》。类似的戏本子,我再找找。”
“再学几句,出去吃个饭,再去百花坊。”姜临川也被他夸得心花怒放,有些膨胀。
没有什么能难倒我姜临川。
“好。”沈云棠笑笑,然后找了一张空白面具,画脸谱。
他常年给自己化妆,画工也练得极好。简单的黑墨落在面具上,很快勾勒出一张金刚相。
为了避免暴露身份,沈云棠换了一身素色长衫,戴上面具,完全看不出是姜二少。
他能确定,只要不摘面具,旁人再怎么看,也认不出他是姜二少。
以前姜二少走路的时候像螃蟹,张牙舞爪,脑袋高高扬起,怎一个得意了得。最近倒正常许多,沈云棠怕姜临川出门后故态复萌,特意叮嘱道:
“二少爷,现在出门,你就是我。不能像以前一样张扬,我们都做和对方身份相符的事,行吗?”
“嗯。”
沈云棠刚开始还会因二少爷的乖巧老实而感到惊讶,现在已经习惯了,越来越觉得二少爷是个不错的人。
沈云棠戴上面具,和姜临川一起出门,没坐汽车,两人步行去八宝斋。那是祁城有名的饭馆,祖传的好手艺。现在当家的那位,祖父曾是宫里的御厨,告老回乡后开了八宝斋,手艺远近闻名。
“沈爷。”
“沈公子。”
“云棠公子。”
……
一路上不管走到哪,都有人与“沈云棠”打招呼,姜临川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如今他戏唱得不算登峰造极,但城里百姓大多认得他。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有富户一起出钱,在老牌楼门口的空地上搭戏台子,请不同戏帮的台柱子唱戏。到时候在牌楼上挂满灯笼,整个城的人都能看到台上的角儿。虽然不争输赢,但众人面前,谁唱得好谁唱得差,高低自见分晓。
前年沈云棠唱《长生殿》一鸣惊人,去年的《牡丹亭》也绝妙无双,堪称祁城第一名旦。而且为人温和有礼,翩翩如玉,众人都很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