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姐姐不忍心。姐姐有两个弟弟,他们像你这般大的时候都在读书习字。”她顿了顿,考虑到他的自尊心,“你若愿意,以后姐姐每天教你习字可好?”
“我没兴趣。”他像是在和谁赌气一般,避开她投来的探寻的目光。
谢罗依揉了揉他的脑袋,也不勉强:“好,等你有兴趣了再跟姐姐说。”
沉默了许久的洪小胖蹭地站起身:“我说了我不稀罕你救我,我就想回家。”
“可你欠我的钱……”谢罗依故作苦恼的样子,抿了口茶,“我可没兴趣去土匪窝拿。”
又是钱!好歹也是个高门贵女,怎么动不动就谈钱,洪小胖皱了皱眉,谈钱真伤感情。
他转念一想,因为不忍伤害她,自己脑子一热执意要回家。现在冷静下来,忍不住暗暗叹气,回家的后果是自己承受不起的,他心生恐惧,无奈地坐下。
他的变化谢罗依看在眼里,走到门口吩咐小桃去取些糕点来。花式糕点堆在洪小胖面前,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
“来,瞧你瘦的,多吃点。”
“我又不是小孩子。”洪小胖嘀咕了一句,还是没控制住自己的食欲。
谢罗依满脸疼爱,看着他吃得开心她也挺开心的:“慢点,没人跟你抢。以后啊,跟着姐姐混,保你吃香喝辣。”
洪小胖差点噎住,心里的负罪感更重了。
嘿,好巧啊
谢罗依这几日没闲着,从邹进查起,几乎将邹府上下与洪小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都调查了一遍,最后确认是邹府乡下管田庄的李荚的远房表侄子,是从衢州投奔过来的。
谢罗依燃了传递消息的探纸,奇道:“邹府还真有这么一个人?”
荔枝在一旁道:“已经是明摆着的事了,小姐为何不信?”
谢罗依摇了摇头:“我是觉得邹相的动机不足,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荔枝思考道:“说不定是陛下安排的?”
“更不可能了。”谢罗依否认的很坚决,“陛下如果要做肯定是派虞信卫的人动手,派一个文臣来刺杀且不可笑。”
荔枝扁了扁嘴,似乎找不到更具说服力的理由了。
洪小胖很谨慎,他似乎安心地在谢府待下去了,不再动不动就囔着要回家了,就连跟小桃荔枝出府都不乱跑,明明有机会却从不把握。
当谢罗依试探他是否还要回家时,他竟然说谢府上下对他都很好,他已决定要在这儿报答她的恩情了。
在欣慰的同时谢罗依又苦恼他太乖,行事光明从不诡异,派人盯了数日都无功而返。
谢罗依想这小子身手不错,若真是有心从良就干脆收了他,免得他小小年纪堕入歧途。
可这洪小胖有时候又特别奇怪,见到她总会莫名其妙的脸红,有一次搞的她怒了,直接抓过来问,没想到这小子竟挣脱着逃掉了,连着好几天见着她就绕路。
谢罗依无奈,只好派了荔枝去开导他,只是效果不佳,完全没问出个所以然来,这小子的嘴果然很紧,要套话怕是没那么容易。
不过很快谢罗依就得到了一个消息,澹台成德被皇帝指派督建京郊河堤的差事。
京郊的丹阳江每年春末夏初因潮汐缘故经常会泛滥成灾,一不留神汹涌的潮水就会冲垮两岸良田民舍,常常招致民怨载道,所以每年都要修缮。
如今皇帝将这份棘手的任务交给澹台成德,说是给他历练的机会,实则是故意刁难。
前任督办此事的是工部员外郎李琪,因被弹劾挪用修堤款在不久前被撤职下狱。此人能力不错,治水也颇有心得,在即将到来的汛期撤下这么一个能人,实属不妥。况且修堤款已被挪用了七七八八,这让后继之人如何拯救?且不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往年李琪在挪用公款后还能办得妥妥当当,别人也无话可说,可现在倒好,澹台成德临危受命,办得好那是应该的,办得不好可就要被老百姓骂死。
皇帝此令一出,朝野哗然,这么一个总爱在女人堆里打转的王爷能做好这么重要的大事?
还未出手,澹台成德已被不少人唱衰。连谢运都直摇头,认为这是皇帝开始对他动手了。
谢罗依佩服皇帝的手段,在轻描淡写中就将临川王的声誉毁了大半,若他在修堤时出错,就完全有理由被罗织罪名下狱了。
不过这也将是个好时机,如果可以帮澹台成德解决这一难题,说不定在他心中的地位会大大提高。
谢罗依准备带小桃去丹阳江,没想到荔枝非要跟过去,说自己好久没出去玩了。谢罗依不想那么招摇,略施薄粉,换上了青布裙衫,卸掉珠玉,只带荔枝前往。
荔枝以为她生气了,谢罗依却笑她像个孩子般贪玩,还不如洪小胖成熟稳重呢。
午后的丹阳江风和日丽,春光无限。快近丹阳江时谢罗依下了马车,与荔枝信步往堤岸上走。还没走几步,就听荔枝道:“小姐快看。”
顺着她指的方向,谢罗依看见前面柳树下站着一个绯红裙衫的少女,手牵着马,正往堤岸的方向张望。
荔枝道:“是三小姐。她怎么跑这儿来了?”
谢罗依笑道:“怕是心有所想吧。”
“想?”荔枝一时反应慢了,“难道是想临川王?”
谢罗依不置可否:“别管她,咱们绕过去。”
虽是多绕了几步,但身后的寂静很快就淹没在堤岸热火朝天的工地上。
堤岸上都是裸着上身皮肤黝黑的粗老爷们,谢罗依只是淡淡扫了一圈,并发现没有澹台成德。
荔枝也没看见他,不由地感慨:“这位殿下可真是心大,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玩乐,眼看汛期就要到了,他也不怕被骂。”
“荔枝。”谢罗依用眼神警告她,即便人家再沉溺玩乐,人家的身份也不是她可以随意指点的。
荔枝嘟着嘴不敢再说什么,老老实实地跟在谢罗依身后。
堤岸上何时出现过女人,还是两个娇滴滴的美少女,男人们的目光通通被吸引着,跟着她们轻摆的罗裙,心旌激荡。
有人朝她们吹了口哨,大声叫道:“喂!你们找谁?咱们这儿的情哥哥不少哟!”说完,周围哄笑声一片。
谢罗依停下脚步,大大方方地朝那人望去,近四十岁的模样,国字脸四肢强壮,振臂一挥倒是能得不少人的呼应,看来此人在这群人中声望颇高。
谢罗依朝他礼貌地笑了笑,转过身继续往堤岸走,她这种举动倒让那汉子窘在当场,颇为无趣。丹阳江两岸皆是农田,她不觉得荔枝说得有道理,反倒觉得澹台成德一定是在她没发现的某处。
那国字脸的大汉并不罢休,他扔下手头的工具,跳上堤岸,向身后的兄弟们使了个眼色,便绕到谢罗依身后,刚想吓她一吓,就被机敏的荔枝给挡了过去。
“喂,你动手动脚的干什么!”荔枝杏眼圆睁,叉着腰怒气冲冲。
面对他伸过来沾满泥浆的手,谢罗依半点不慌,含蓄地笑道:“这位大哥有什么事吗?”
国字脸大汉被她温柔的笑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没什么事,就是想请小姐去说说话。”
荔枝挡在两人之间,一副护主的模样:“我们家小姐凭什么要跟你们这群人说话啊!”
她一脸的鄙视看得大汉心中气恼,伸手就推了她一把,吼道:“小姐了不起啊!要没我们这群人你们能活得好好的?”
“这位大哥,她年纪还小,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与小姑娘一般见识。”谢罗依见两方要打起来了,赶忙上前劝阻。
国字脸大汉哼了一声,示意她们跟他走。荔枝死活不肯,谢罗依拉着她的手以示安慰。大汉没想到她们还真过来,兴奋得挥动起了双臂,工友们笑声更大了,似乎在鼓励他给他们长了脸面。
谢罗依当然不可能像他们那样跳进淤泥中,她蹲在堤岸上,指着沙袋问道:“你们平时要抗多少啊?”
这么可爱亲切的小姐自然惹得男人们心花怒放,有人答:“从早抗到晚呗。”
又有人道:“嘿!我们累死累活的干,朝廷派来的大官们可不把咱们当人看的。你看看都给咱们吃得啥!”
谢罗依看过去,一大碗饭上盖着几片菜叶子和一块猪油渣,看上去真是毫无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