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努力睁开了眼睛。
她睫毛一抖,抬眼望去,伯约真的醒了。她拥着他,嗔道:“你这苯人,怎能不吃对果。你知不知道,”她哽咽,“你差点就死去。”泪水不争气的滑落,湿了他的衣襟。
“不碍。”他勉强坐起。
远娡连忙从暖炕上取来一碗清汤,让他喝下。他饿了四天,不能马上灌米饭。他力气也弱,由着她喂。
星星温柔的眨着眼睛,夜风甚是舒畅。因着地势高,这里已进入冬季,想起泡在冰水的时刻,远娡双手捂住肩膀,打了个寒战。
一件衣服披在了她身上,是伯约站在她身后,“伯约为何起来了,身子要紧。”她并不回头,仰望着天宇。
伯约也懒懒的靠于榻上,陪她仰望着天宇。远娡想起了老妈妈所说的双修,如要救她必须双修,那是夫妻才能共同成就的。
回转了头,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伯约,你可愿意娶我?”她在颤抖,她一字一顿的咬着牙说道。她害怕,她犹豫,但她还是说出了那句话。
伯约靠着榻良久无言,闭着的眼睛一直没张开。但她知道,他并未睡着。他还是放不下儇圜。伯约的人在她这,但心却在儇圜那了。看见他眸底的水光,远娡心酸,她所爱的人,不能一心对她,她的一生也就结束了。这是她所剩的唯一的一点勇气与尊严。
等他真的睡熟后,远娡轻轻的推开门,翻身上马只带着善弈匆匆离开了修真阁。
一路行人很是热闹,无论是老人,青年,还是总角小孩,皆成双成对,甚为亲密。明晚是他们的祓禊节日,他们跟中原人的习俗不同,中原是三月三举行。明天将会有几十对恋人成亲,老妈妈也让她与伯约明晚完婚,如今看来只是一场美梦罢了。
山路越来越抖,树上皆结起了冰凌,亮着冷光,身上越发的寒冷。走了大半夜,她终于停了下来。
“你们走吧。我决定永远的留在这了。”她驱赶着善弈和马,但它们不愿离去。她唯有不断地奔跑,直到树枝盘缠,树木挡住了所有的光。一条幽河倒影着整片森林,拥挤的树木变了形,风一动,整个林子就狰狞地扭动起来,仿佛要来抓她一般。
河边上有棵好大好大的树,遮住了整片的森林,叶子是那么的浓密,遮天蔽地,枝干是如此的粗壮,向林中每个边上扩展延伸。树躯要几十人才能围绕,仿如森林之王。善弈和马很是怕它,不敢靠近,惊叫着往外避开。而她却被吸引了一般向它慢慢走近。她走到了小河旁,河水很是欢快,轻轻地激起丝丝的涟漪,画着圈儿,扩散开去。
临水而照,她的样貌恢复了,而且容貌更胜往昔,每个眼神都是如此的引人,甚至连金字塔之国的美神阿芙蓉也不过如此。她静静的坐在河边,看着水中的容颜。
“音儿?”是伯约吗?她回头,伯约的声音她怎会认错!是伯约的声音,他说要和她成亲,她终于能和伯约一起了,伯约终于证明了他对她的心意。远娡接过他的手,向满树红妆的巨大树洞走去,伯约说了,那是他们的新房。
“如你后悔了,可到阿芙蓉初见的地方找我。”
是谁在说话?伯约还在等着她呢,远娡慢慢地踱进了新房。一切那样的美好,她躺于床榻上,红红的绣帐高挂于顶,红丝锦被绣着金色龙凤,她翻开被褥,尽是花生,石榴子,果仁等多子果实。她的脸如那抹红,眼里也尽是红,她是喜欢这红的,斜躺于榻上,不一会就累得睁不开眼。
痛,当她想伸手去拥抱那些幸福,原来一切都是空!她只是坐在了漆黑的树洞里,树里滴着水。疼痛遍布全身,她痛苦的跌坐在地。是谁在唱歌?
风带着歌声飘远了,这是她的声音!突然清醒过来,她掉进了陷阱。它又要开始捕捉猎物了,它用她的声音去引诱猎物?是伯约来了!远娡所有的恐惧在一瞬间扩大。古籍中有记载,有以歌声和美丽的枝叶诱人就范的树。
心中所爱恋的人会被树所洞悉,幻化成所爱之人的声音引人上钩。它的枝叶有剧毒,会把人在短时间内消化得一点骨肉都不剩。她就是这样被树所捕捉的,原来她还没死是因为它还要等猎物。终于她看见了伯约从坡下上来了。她拼命地撕打树,但毫无作用。如果伯约走近了,就会被抓。她取出金钗,用尽全力插进树身。树身微微抖动,它也会痛吗?她不停地刺它,树身里流出了黏稠的黄色汁液。她小心地躲过,它的歌声变了,开始变得嘶哑。伯约在半坡上停住了,她在树洞里看得见却出不去,她很是懊恼。
正当她闭着眼疯狂的刺着枝干,只听“啊——”一声叫,远娡吓得停下了手。伯约已经进来了,而且还被她刺中了心窝。他的心流着血,是那样的痛苦与不解。
“呀——”远娡痛苦的跌倒在地,伯约本是为了救她,却让她害死了。生无可恋,她举起金钗,向自己刺去,血缓缓流出,落到了树身上。它好像也很痛苦,它的身上全是一片一片的红。摔落地上,或许她也该休息了……
“醒了,她醒了!”远娡看见了模糊的人影,渐渐地,她看见了伯约欣喜的脸,满眼的笑容。“伯约,我们在天上相见了吗?”
一双手握住了她,很温暖,不像在做梦啊。她努力地睁开眼,真的是伯约,他把她搂在了怀里。其余的人退了出去。“能有这样的梦,我很高兴。终于又看见伯约了。”远娡痴痴的说着梦话。
“你不是在做梦。”
“她失血过多,神志尚未清晰。伯约不要太着急了。”这声音好熟,是谁在说话。
在梦中她见到了好多的人,伯约在和她们争论着什么。“她不愿勉强你,不愿你伤怀,自己离开。你为何放着这样好的闺女去冒那样的险。与她成亲,你和她的性命皆能保住。为何固执如此?你吃下了对果本是天意。我们村子的瑰宝修真果只会出现在有情人面前,吃下它,你们可以抵挡冰河的寒冷,但不双修你们都会死的!”
双修?她好像在哪听过啊!
“老妈妈不是说过,抓到迷蚌,我与音儿就能解毒?我这就去抓!”伯约的声音为何有那么多的无奈?他是为了我在和别人争吵吗?远娡仍在做着朦胧的梦。
“你昨晚不是见识过它的厉害了吗?它只不过是制造了小小的幻影,大家都被迷惑了,若非姑娘割破手腕,以血破了它的幻术,我们未必能得生。我原以为歌树靠声音迷惑人,原来连歌树也只是迷蚌幻化出来的蒙骗我们的幌子。”
“无论多危险我定能抓到迷蚌!”伯约回答。
伯约要走吗?危险?
“伯约,别走!”远娡大叫一声,悠悠醒转,她不舍地捧住了伯约的脸,他的眼中竟是郁郁。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伯约,别去,别离开我!”
“好,我在这陪你。”
“伯约,歌树没伤害到你吗?”她看着他尽是担心。
“没有,”他答:“那歌树其实很美。它有美丽的长须与枝叶,在阳光下,它会随风起舞,长长的须在太阳下飘拂,随着风闪动,如碧波荡漾,很美。但这种美却会引诱着人上钩,或者它歌唱着自己所爱的人的声音,迷惑着人向它靠近……”
“伯约为何不说了?”她仰头,伯约的眼里有一层薄薄的阴翳。难道与她的相恋真的让他如此痛苦吗?
“音儿体内的毒素已得到了控制。多亏了迷蚌,大树上有迷蚌留下的液体故能为迷蚌所用,使人产生幻觉。我取了一点它的汁液回来,经过太阳暴晒,和修真果同煎炒,制成了中药。音儿吃下以后,现在是否舒服多了?”
远娡点了点,难道她的毒真的解了?那伯约的脸色为何泛着黑紫,他怎么了?
整整一天,她坐于床榻之上,而伯约透过小窗看着天,他似乎有许多的心事。
许是沉默久了,他道:“我带你到室外走走吧。”走在大街上,皆是热闹。村子被森林环绕着,与世人隔绝开来。伯约扶着她慢慢地走,生怕累着了她。人来人往,皆穿着青色的衣服,整个村子是一片的青绿,倒也有趣。
今天是修真村大婚的日子,故成年男女都会来此祓禊以洁自身,带着干净宁祥成婚。远娡很是羡慕,只见一对对的青年男女,他们的脸上皆洋溢着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