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主要的是,苏觉并不对这感兴趣。听完齐钰的话,她下意识看一眼江澜。
旁边的人垂目听讲,眼观鼻鼻观心,看起来对这番建议无动于衷。齐钰也注意到了,神情明显有一些小失落,于是又把目光转向苏觉。
苏觉看到江澜平静脸色,心里明白,收回视线时冷不丁和齐钰对上。
大概是齐钰眼里的期盼太火热,苏觉忍不住倒退一小步,思考了几秒,还是先开口,“谢谢老师,但是我没有这个想法。”
“啊,这样,”齐钰话音都带着叹息,“那江澜,你呢?”
他一定会拒绝,苏觉心想。
被点了名,江澜才慢悠悠抬起眼皮,平静宁和地回道:“谢谢老师,我已经有目标了。”
“这样……看来你俩都心有所属,行吧,以你们的成绩,国内学校确实任意挑选。诶哟,时间不早了,快回吧你们,注意安全啊。”齐钰挺是失望地说,挥挥手让他们离开。
苏觉应了一声,跟上江澜的步子一起离开办公室。
夜风缓缓吹拂,下过雨,空气里带着潮湿的水汽和青草树木的香味,提神醒脑。
整栋楼里人影寥寥。
回到教室,收拾好书包,怀着有些忐忑的心,她深吸一口气,叫住江澜。
“就是,有件事想问你一下。”苏觉此刻表情大概有些严肃。
江澜手中将要挂上肩膀的书包放了下来,点点头,道:“你说。”
无比认真的模样。
此刻教学楼大概没几个人,只听得见风声,白炽灯照在着一片空旷的教室。
苏觉小小的慌乱了一下。
毕竟这个问题她已经钻了好几天的牛角尖了,其实说是问,她更想要反驳。可对着江澜又反驳不起来,她在脑子里措辞,然后才一本正经问:“初赛那天,你和我说的那句‘专注于知识本身,可以不求而得’,什么意思?”
话出口,觉得不对,于是又接着说:“我仔细思考过很久了,这句话我还是不能明白,你和我说这句话是,呃,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江澜安静听苏觉讲完,沉默了好一会。
苏觉就站在他面前等的心一颤一颤,想着他怎么沉默了,难道是自己的问题令他无语了?
“你觉得知识是什么?”静谧的空间里,江澜宁和清澈的声音响起。
“是……我从每个学科里学习到的东西?”这个问题,也太哲学了些?
“那你觉得,你为什么去学这些东西,它们对你有什么用?”江澜继续对苏觉拷问灵魂。
几乎是一瞬间,苏觉想要脱口而出的答案是:因为我要考学。
“可能有些冒昧,但是你的目光一直放在排名上,对不对。”江澜继续用平静的语调拷问灵魂,苏觉只觉得膝盖好疼。
“知识是无数先贤在漫漫历史中不断探索,积沙成塔的探索结果。至今无人能定义知识,因为它太广阔了。”江澜说。
“对于你而言,不必总把自己锁死在成绩和排名里,这些只是无关紧要的评判,试着跳出去。你穷尽一生也不可能学完所有真理,永远有人比你优秀,而知识更不是排名。”
“苏觉,或许你可以试一下,不要给自己定这样那样的学习目标,这些目标你已经达到了。你只需要把学习当做是一种乐趣,探索的乐趣。而这完全是你自己的事情,无关任何外事外物。”
江澜说,学习是你自己的事情,无关任何外事外物。
第十一章
听起来多像鸡汤。苏觉尽管不是竞争意识很强的那种,但从来都没想过,学习是一件可以自顾自的事情。
从上学开始,总有各种各样的考试,比赛,排名,这样才能分辨每个人掌握知识的程度。要想在茫茫人海里证明自己,则必须在这个规则下脱颖而出,也就是拿高分、高排名。
这没有错,高考采用的也是这套规则,身处其中,自然要遵守才行。现在,江澜说试着漠视这套规则,跳出这个圈子,回归学习本身——就只是知识而已。
听起来很嚣张,又很纯粹。
苏觉耳朵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如雷贯耳。
是了,曾经她是喜欢学习的,是‘喜欢’。每当她解锁一节新课,小小的她就有一种探寻宇宙秘密的兴奋感,那时候自己是怎么想的来着。
那时她想的是,多一点,再多一点,就像吃到好吃的冰淇淋,吃了一口还要再来一口。仅仅是旺盛的求知欲而已,学习这件事,可不就是自己的吗。
江澜站在白炽灯下,光影在他清隽的五官上打下明暗,瞳孔漆黑,眼睫微垂,眼底被灯光印出一弯浅浅的清亮。
“你有求知欲,去满足你的求知欲就好了。世界上天才那么多,优秀的人数不胜数,要各个都追赶上,成为世界第一人,才是成功的吗?”
是啊,世界上优秀的人这么多,难道非要超过谁,才能证明自己吗?学习不是为了超越别人以获得成就感,这完全是本末倒置。
人是为了超越宇宙才去探寻宇宙吗?当然不可能,这多可笑。
因为总是纠结在能考多少分,能超越多少人,所以当成绩止步不前的时候,自然会痛苦、会纠结、自暴自弃。
或许就像江澜说的,试着跳出去,什么都不管,只是纯粹的学而已。
“咔哒。”
耳边传来一阵轻微声响,苏觉才从又一次神游中清醒。
江澜已经背起书包,正在关一扇窗户。这才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了,掏出手机一看,竟然已经十点多。
帮着关灯关门,俩人才一起下楼。
教学楼已经完全没有人,只有走廊还开着几盏灯。下到一楼,拐过墙角,苏觉脚步猛地一顿。
这栋楼的大门被一扇大大的铁栅栏关得严严实实。
苏觉向来是早上踩点来,晚上正常走,根本不知道原来这个铁栅栏真的会关住,还关的这么早。
外面路灯的余光隐约照进来,头顶的灯昏暗模糊。
“这……”苏觉上前几步,试着推推门,纹丝不动。
无语片刻,思考大喊能不能叫来保安,听到江澜的声音,“这里。”
寻声望去,那是在楼梯的夹角里,放扫把扫帚等杂物的地方,旁边一扇窗户紧闭着,江澜正扭开锁,推开玻璃窗。
翻窗?
苏觉凑过去看,窗户外是修剪过的灌木丛,没有落脚的地方,除非在窗沿处跳出去。翻越难度有点大。
“你小心点儿啊。”苏觉忍不住说。
江澜一只手已经撑在窗户框上,闻言侧眸看苏觉,“嗯”了一声,利落迅速地踏上窗沿,长腿一跨,越过灌木丛,轻松落地。
‘哇哦’,苏觉无声惊叹,在江澜一番轻松操作下,有了点盲目的自信。
直到她也攀上窗框,试图和江澜一样时,悲催地发现,腿不够长。一只脚踩上去就有些吃力,更别说踏上来再跳过去。
就在她努力维持重心的时候,听见江澜说,“踩稳窗沿,把手给我。”
苏觉下意识照做,伸出去的手被牢牢握住。
“跳。”
跟着话音一跃,感受到助力,堪堪跳出去,一只脚差点被灌木丛绊住。
苏觉跺跺脚,踏掉沾在脚踝上的雨水,提了提书包,抬头对江澜道:“好了,走吧。”
微弱的光线让这小方空间隐约可视,路面泥泞,掉落的树枝散一地,江澜松开苏觉的手,复又隔着校服衣袖抓住她的腕,道:“这路不好走,你是不是近视?”
手掌还残留些许温热和少年人骨节修韧的手感,冷不防又被抓住手腕,苏觉脑子空白一瞬,然后发现,自己确实看不清路。
“确实。”
于是跟着江澜一步一步,避开灌木和被雨水垂压下的树枝,绕过狼藉地面。
腕上传导来一阵温热,少年的手掌宽大有力,在逼仄的小路里是最有安全感的存在。
路灯骤然明亮,校外比校内显得热闹一些,车辆往返,店铺林立。
苏觉一眼就看见李大群的车,停在泊车位,她的舅舅正靠在车边看手机。
“你……”
“我们一起走吧。”
空气静了几秒,苏觉还是第一次认真地看进江澜的眼睛。轮廓分明,安静注视别人的时候,给人一种眼里只有对方的错觉。
“那个,我舅舅就在外面等我,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方便嘛。”苏觉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