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区别么?”
季崇舟张嘴卡了半天壳,最后说:“不知道怎么说,我笨嘛,组织不出语言。我想是不是因为最近拍戏比较顺利,你心情也好。”
“顺利吗?”
“嗯啊,最近我俩都没怎么对戏。”
周嘉曜一口一口吃着蛋糕,快吃完了才说:“你演得很好。”
季崇舟无知无觉地笑:“我是不是要出师了呀?”
周嘉曜把空的一次性蛋糕盘和勺子扔掉,拍拍手说:“什么时候不导演一改戏就找我再说出师吧。”
季崇舟望着他,眼里有某种渴求:“哥,虽然我知道我还有很多不足,可能永远也没法像你一样在演戏上那么好,但是,这五年,哥,我应该没让你失望吧?”
周嘉曜沉默片刻,抬手替他理了理额前碎发,轻声说:“没有。”
季崇舟开心得蹦起来抱他:“哥,这是我最好的生日礼物。”
周嘉曜迟疑了一下,最后手落在他的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如果不是片场这么多人,他一定会忍不住亲他的。
“好了,”抱得有点久,周嘉曜率先说话,“赶紧去准备下一场戏吧。”
季崇舟松开他,不知道是不是热的,脸通红,额前鬓角的发都被汗湿了。转身要走的时候,周嘉曜忽然拽住他的手腕。
“怎么了?”
周嘉曜缓缓说:“晚上回去,有事跟你说。”
季崇舟五指握紧,心怦怦跳,他在这一刹那想了很多,又把那些想法全都抛弃,看着周嘉曜的眼睛,喉咙发干:“……演戏的事吗?”
周嘉曜顿了顿,说:“嗯。”
他松了手。
季崇舟“哦”一声,似乎想说什么,最终没说,走了。
周嘉曜站在原地,把口罩重新戴好,心想: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季崇舟猜到周嘉曜晚上要说什么了。
秦城的戏到今天七七八八拍得差不多,剩下重中之重的就是那两场床戏。刚进组那天阴问渠导演就说过他有个问题要解决,前两天导演还关心了一下他的情感状况,宁优在旁边暗示他她都可以……拖到今天,是时候解决了。
整个下午,季崇舟的拍戏状态都不好。
阴问渠没骂他,提前放人,叫他回去调整,这几场明天再拍。
季崇舟认认真真道歉,说他会调整好的。
回酒店的路上,周嘉曜照常和季崇舟坐在后排。都沉默。
小刘瞟了好几眼后视镜,心里纳闷,猜想他们是不是闹矛盾了。以往虽然说话少,但总会说两句,没有像今天这样沉默到目的地的。
这沉默一直延续到22楼。
一路上,季崇舟都在回忆以往周嘉曜做事的风格,似乎只要是和表演相关,他就有一股疯劲,只为了呈现最好的状态最好的效果。那天听许亦薇说磕长头的事,他就觉得这是周嘉曜能做出来的,后来他又想起来,那天烧烤桌上,宁优还说当年周嘉曜演《顽疾》,演一个病人,真把自己搞进医院了。
即使是指导他演戏,为了让他能找到感觉,周嘉曜也陪他做过很多荒唐事。
比如宿醉。
比如满手是血的恐怖。
比如香烟烫手疼不疼的问题。
比如晕倒。
比如……接吻。
有一次沈容跟他说:“小季,你别当真和他学,周嘉曜他不健康,他太疯了。你保护好自己,别让他伤害你,如果有一天你彻底受不了他了,就跟我说。这三年,你既然叫我一声姐,我一定会帮你。”
两人一起回2207,门一关上,季崇舟就问:“是要说床戏的事吗?”
周嘉曜说:“是。”
季崇舟咬得唇色苍白,复又涌上殷红:“我不会和宁优上床。”
周嘉曜看着他。
季崇舟倔强地迎着他的视线。
周嘉曜走近他,低头摸了摸他的头发,额头几乎抵上他的额头,而后轻声说:“那我呢?”
第10章
季崇舟的嗓音一下子软了,那双眼睛又黑又亮,直直看着周嘉曜:“什么意思啊?”
周嘉曜用吻回答了他。
含住他的唇舌,把未尽的话语都融化进喘息里。
出乎意料的是,季崇舟没有抗拒,甚至主动抱住了他。周嘉曜轻易就被这一个简单的动作点燃了。
他们陷进柔软的床里。
周嘉曜想:季崇舟很甜。
瘦了。身上是发烧般的烫意。那景象像是雪原倏忽开遍曼陀罗。
他们十指相扣,用力握紧彼此,握得太紧,发疼。
周嘉曜想先取悦季崇舟,于是极尽温柔。季崇舟原先苍白的脸上逐渐泛起绯红,他翻了个身,周嘉曜的手指理着他被湿漉漉的发,吻在他的耳后。
周嘉曜身上还穿着衬衫,揉皱了,汗湿了。
季崇舟感觉到他们之间相隔的不是这样薄薄的布料,而是非常遥远的、非常非常遥远的……心意。
天太热,空调温度不够低,堆积在床上的被子太厚,季崇舟觉得自己脑子被闷得缺氧,又好像生病了在发烧,整个人都被烧糊涂了。他的右手一直紧握周嘉曜的左手。
一开始周嘉曜以为这是某种依赖,是沉沦时抓紧的浮木。直到一切结束,季崇舟终于松开手,手掌覆在脸上,半晌,开口哑声说:“对不起,我忘了说台词。”
周嘉曜才猛然想起来,艾米和顾之明真正的初遇,顾之明的第二人格捡到了一副手铐,假装自己是警察,把他的右手和艾米的左手拷在了一起。
外面天已经黑透了。
二十二楼很安静,2207也很安静。一切的旖旎声息烟消云散,一切的喜悦满足被季崇舟的一句话轻而易举地击溃。
“那再来一遍?”周嘉曜说。他的嗓子也哑了,涩得发疼。
季崇舟安静须臾,笑道:“好啊。”
他的声音不对,周嘉曜听出来了。季崇舟的手一直覆在脸上,周嘉曜过去握住他的手腕,慢慢把他的手移开,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泪水晶莹。
季崇舟哭了。
周嘉曜僵了片刻,这空当,季崇舟已经挣开他,把脸埋进枕头里。
没有什么声音,只有沉闷的呼吸,用力的呼吸使他的整个身体都在起伏。
周嘉曜的心跳一下疼一下。但他不想道歉,也不想假惺惺地说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再做。沉默许久终于还是出声,声音听起来好像轻描淡写:“怎么哭了?”
没有回答。
“不舒服吗?”
季崇舟摇了摇头。
周嘉曜笑了笑,手落在他脑袋上,把他的脸扳到正面,一边替他擦眼泪一边说:“那是太舒服了?”
季崇舟的眼泪一下子冒得更凶了。
周嘉曜忍着心里撕裂的疼痛开玩笑:“我说对了?动摇了你异性恋的世界观,哭得这么难过?”
季崇舟仍然摇头。
周嘉曜无法忍耐了,痛苦几乎要具象化地从他胸口冲出来,他的手指用力,在季崇舟的下巴上留下鲜红的印子:“说话。”
漫长的沉默。
周嘉曜不勉强,他起身,季崇舟泪眼朦胧的目光看到了他腿上一闪而逝的扭曲伤痕。
“哥。”
他终于叫出声,三两下抹掉脸上的眼泪,小声说:“你不要讨厌我。”
周嘉曜回头:“为什么会讨厌你?”
季崇舟被子蒙住脸,用这样稍嫌逃避的方式给自己勇气,他的声音闷在被子里,很小。
他说:“我不是异性恋。”
这句话和承认他喜欢他有多大的区别呢?几乎没有吧。
季崇舟那天在道具间和周嘉曜对戏结束后离开,站在门口说的那些话,他说他很珍惜生命中的这一点运气,是真的。他知道周嘉曜和他不一样,周嘉曜那么喜欢表演,他可以为了演戏付出一切,即使他不能站在镜头前,只能和他在道具间、在空无一人的化妆间、在酒店、在洗手间、在房车、在活动后台……在这些地方教他怎么念台词,教他怎么做动作,他们通常挨得很近,季崇舟能看到周嘉曜眼里闪闪发光的热情。
他知道周嘉曜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呈现最好的表演效果,成就最好的电影。最早他在拍《温懿可的玫瑰》被那个吻砸得晕头转向时就想对周嘉曜告白了,那个时候他想,即使是为了电影,那……那样温柔深情的吻是不是也有几分真心,是不是周嘉曜也喜欢他?可是现实告诉他,周嘉曜只是为了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