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的筷子停了一下, 米线从筷间滑落。
“他们出发前, 有牧民在放牧时被狼咬伤。事出突然,我妈紧急过去,我爸怕有危险也跟着去了。”
这个季节的草原,危机和美景相伴。广袤的绿色海洋中,谁都不好预料潜藏着什么危险。
顾念低下头, 说不失落是假的。可这本就属于不可抗力,当然是救人重要。
“下次一定能见到,对吧?”顾念看了看身上的连衣裙,不经意间压出些细小褶皱。
林森用力点头,摸了摸她的手背说:“下次我带你去见他们。”
饭后,林森切了果盘给顾念,带着她坐在阳台上纳凉。
大院里清净,高墙隔开城市喧嚣。
抬头看天,月亮不知踪迹,星星成片闪耀。
林森靠在躺椅旁,自始至终抓着顾念的手。他没说什么,只是间或看她一眼。
他目光里的依恋,顾念无法忽视。虽然不想扫兴,还是开了口——
“你知道我这段时间一共给了你多少颗糖吗?”
顾念垂眸,心事深藏。
林森佯装不知,反问回去:“你告诉我?”
见他想都没想,顾念皱皱眉:“你猜?”
她才不要主动告诉他呢。
这些天,随着离别渐近,两个人之间的话少了。其实他们本就不是表达欲很强的类型。
大多时间,他们都看着彼此,视线交缠间,不舍的情绪无处遁形而不自知。
夜幕四合,林森送顾念到楼下。
在她开门离开前,林森递去保温杯:“睡前记得喝掉。”
他煮了生姜红糖。
顾念紧紧抱着杯子,照例递过去一颗糖。
“明天课题组聚餐,你愿意去吗?”顾念也想把林森带入她的世界,只不过不是出野外就驻扎实验室,好像单调了些。
林森含着笑意点头,指着楼上说:“晚安。”
回到家,林森站在玄关不想进去。室内彻底空了下来,寂寞沉重。
他缓步走到沙发边,看着被顾念重叠在一起的两个抱枕。
如果不是这一点‘不和谐’还在,他甚至觉得顾念的到来和陪伴说不定只是幻觉。
手指搭在垫子上,林森突然意识到,人一旦熟悉了陪伴,就会舍不得。
最终,林森抬手,靠垫依旧保持着不太整洁的样子,这是顾念来过的证明。
口袋里的糖沾染了些许体温,林森打开铁盒把糖放了进去。里面的糖他一颗没动。
墙上日历和糖的数目相符合,他哪里会不知道。
这是顾念的倒计时,纪念他俩在一起的小日子。
第二天,顾念等在餐厅门口。早上他们开了一个总结会,结束后才来聚餐。
林森照例开着那辆粗旷的黑色吉普而来,不过下了车,顾念看他和平日明显不同。
他穿着休闲服和皮鞋,没那么正式,却也不是日常的运动牛仔风。
顾念看着他,咧嘴直笑:“真好看。”
仿佛就在等这一刻,见她喜欢,林森低着头弯起嘴角。
正讨论课题的大家,见顾念带着林队进来,讨论片刻暂停。
对于这位看起来有些不好相处的中队长,课题组成员们并不陌生。
研究所的同事格外好奇,张教授主动介绍:“这是在安城帮了我们大忙的森林武警中队队长。”
大家并不介意他的加入,还在话题间试着带上他。
“林队年纪轻轻已经是中队长了,平时勤奋好学,特别值得我们学习。”想起林森接连好多天,每天都来主动找小师妹咨询专业问题,摄影学长便出声主动赞扬。
顾念强忍着笑看了林森一眼,用嘴型重复了‘勤奋好学’四个字。
林森却觉得这形容没什么问题。
他不就正在学怎么谈恋爱嘛。
菜上齐了,大家吃着聊着。林森坐在顾念身边,并没多说什么。两人之间也没有什么暧昧举动。
可是,张教授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她时不时看顾念和林森一眼,试图找到些她忽略的事。
几次过后,还真被她看到了——其实不只是张教授,摄影学长也几乎同时看到。
顾念盛了碗排骨汤,却在汤面上桌后犹豫了。
冷冰冰的林队见状,自然而然接过汤碗,把自己的空碗给了顾念。
整个过程格外顺滑,就如同他们已经重复了千百次。
教授咬着筷子和摄影学长相视一眼,片刻后,冲击而来的后知后觉里,夹杂着强烈的愕然。
餐后,摄影学长拿出一份数据,丝毫不在乎这是饭桌上:“顾念,这份病虫害数据,有几点我没看懂。”
见顾念被转移了注意力,张教授起身,路过林森身边时轻拍了他的肩。
林森微微点头,等教授出去才低声说了句:“我出去一下。”
“什么时候开始的?”张教授云里雾里,想不出细节,可表面上却还端着架子。
事关爱徒,她必须严肃。
顾念还小,她说什么都得替她把关。
“八一那天。”林森看着张教授,不卑不亢。
两个人绕着饭馆后侧的绿化区转了好几圈,最终张教授递上了一个红包。
“这个我不能收。”林森坚定的摇了摇头,手背在背后。
“这是发给顾念家属的,要吗?”教授朝他举了举,眼看着林森红了耳朵。
“尊重,扶持,加之耐心。林森,我希望你答应了就做到。”
原来铁面无私的人,也会腼腆害羞。离开前,张教授不由又看了林森几眼。
教授和林森的谈话成了秘密,只有这最后的嘱托泄露些许。
聚餐结束,时间尚早。林森带着顾念来到本市最大的药房。
礼貌拒绝了药剂师的帮助,林森拿着篮子,在非处方药物区细细挑着。
看了药效看日期,事无巨细。
顾念站在他边上,什么话都没说,只在他征求意见的时候应两句。
首都并不是没有药店,可这是林森的好,她丝毫不想拒绝。
两人拿着药结账,药剂师不由瞪大眼睛:“你们这是要干啥去?买这么多。”
林森拿着卡等待结账,低声说了句:“宁愿放到过期没用上,也不能在需要的时候没有。”
这是他做为顾念的男朋友,应该做的。
从药店离开,他们又去了超市。林森推着推车,接连拿了好些顾念爱吃的奶制品。
“等你安排好住所,我寄给你。”
顾念点了点头,其余时间始终握着他的手,甚至比平日要用力。
离别渐近,他们无可奈何。
回程路上,林森没了笑容,顾念见他这样并不好受。
想了想,主动开了口:“我今天看了几位军嫂的空间,里面有句话是这么说的。”
“军嫂的一年,只能做一个月的公主。”
现在的顾念,何尝不是这种感觉。
林森抿唇,片刻后艰难开了口:“顾念,抱歉,我不能总陪着你。”
她的学业加之他的职业,他们的情况,注定要比其他人还要艰难几分。
顾念见他神情一暗,瞬时心疼:“不是这样的,我可以来看你,现在交通这么方便,而且我假期又比较宽裕、相对固定。”
林森看着顾念眼里的坚持,心又软了下来。
她的孩子气还表现在:对万事万物充满希望和期待。
七夕这天,城市被节日氛围所包裹。顾念坐在副驾驶,林森送她去火车站。
车内沉寂,谁都没说话。
用于缓解气氛的收音机,此刻正随着主持人的祝福渲染中式情人节。
可明明是喜庆的音乐,甜美的情歌,却让顾念片刻鼻酸。
帮顾念拿着行李,林森送她到进站口便无法继续往前。周边行人匆忙,只有他们四目相对,站在原地迈不开步子。
林森抬手摸了顾念的头发,心里太多叮嘱到了这一刻反而说不出口了。
他嘴唇动了动,最后只说了句:”好好的。“
顾念红了眼,鼻腔发热,喉头发痒。她并不想让林森看到她的眼泪,便挥挥手转身就走。
过了安检,顾念看着悬在头顶的列车时刻表,眼泪无声汹涌。
她舍不得。
甚至已经开始想念。
到赤城工作的这段日子,对她而言是大四假期中最夺目的一段。
林森用温柔装点了每一天,让她时刻处在无需操心任何事情的闲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