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跑出站在路灯下, 裹着昏黄灯光。
小姑娘甚至朝着车辆移动方向走了几步。
她总是出现的猝不及防,却回回让林森窝心。
看着顾念在镜中不断缩小,林森离车窗越来越近。直到头盔轻碰玻璃,完全看不到才收回视线。
顾念看着车尾灯渐行渐远,思绪被担心占据。
垂在身侧的右手, 正在腰间无头绪地找寻。
T恤上明明没有口袋却还在找,秦云英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手心全是汗。
出于本能的一系列行为比理智先行,顾念看了看空空街道,又看了看秦云英。
耳边还回荡着鸣响,失眠的后遗症趁机席卷。
太阳穴一跳一跳,伴随着疼痛顾念不由抬起手,手掌边缘紧贴额头。
秦云英跑到半路掉了凉拖,捡回穿好。
她来安城快一年,自认已经伴着警笛练就出一颗平常心。
可是看到不复平日淡定的顾念,她突然记起刚来到安城的自己。
“进去吧。”秦云英拉着顾念回商店。
顾念还处于脑袋一片空白的阶段,刚坐下就站起,起身后又伴着局促坐下。
秦云英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她手脚冰冷。
之前她曾在梦中被警笛惊醒,害怕到抱着被子坐了整宿。
拆了盒牛奶倒进杯中,秦云英打开微波炉。
侧过脸夹手机在肩膀,她和相熟的餐馆点餐:“一个清炒油麦菜,一个宫保鸡丁,两份米饭加一份汤。”
说完,她把热牛奶放进顾念手里。
指尖接触微烫杯壁,顾念这才回过神。
“我不是第一次碰到出警。”顾念试着喝了一口,险些烫到舌头。
“我知道。”秦云英点头。
饭菜送到,两个人久久没下筷子。
过了会儿,顾念抬眼看着秦云英:“以前我不这样。”
秦云英索性放下筷子,点头收拾桌子。
一次性餐盒的盒盖都未打开,谁都没胃口。
“进屋。”拉下卷闸门,秦云英指着里间套房。
躺下就能陷入的沙发,顾念和秦云英一人占一个。
身上裹着贴服度极高的夏凉被,可体温暂时没上来。
直接把牛奶放进养生壶里滚着,秦云英勾勾下巴:“说说,林队怎么气你了?”
问题来的直接又突然,顾念眼睛眨巴眨巴,没能作答。
秦云英又换了个问法:“你觉得林森怎么样?”
顾念紧紧被子,小声说:“他话不多,有担当,非常优秀。”
秦云英高度认同,点头时深觉整个中队都认同。
顾念喝了口牛奶,跟着说:“他很温柔。”
秦云英闻言猛然坐直身子,蜷起腿时觉得小拇指刺疼。
实在做不出认同的表情,直接摇头否认却也不忍心。
秦云英摸出一盒巧克力饼干放在顾念手边。
学霸的审美她不懂。
见话题展开,秦云英看着顾念说:“是不是突然意识到你很在乎他?”
对上秦云英的一双美目,顾念终是点了点头。
“在乎就对了!”对话进展迅速,总喜欢看别人成双成对的秦云英拍了拍腿。
秦云英凑近了些:“这种时候人就得霸着,可以自私点。”
顾念第一次听说到这种交友理念,多少有些不认同:“还是得给对方留出空间。”
接下来的对话顺畅了些,打破了此前因出警萌生的低沉紧张。
可一个出于恋爱角度,另一个带入朋友,细节之处终究伴着些怪异。
赶赴林区,林森带领一组人负责扑打,韩行带队去临近湖泊处架设水泵。
“一级泵到位!”
“二级泵到位!”
经由水带和水泵链接,管线架设完毕——“开始作业!”
一声令下,各泵手启动水泵,水源从湖中抽出,经由水带输送而出。
无论是正拿着风力灭火机和二号工具的扑打组,还是依靠水带和水枪针对树冠火的小组。
全体成员正无间协作,只为抢占最好的夜间灭火时间。
夜间风大,伴随复燃可能,但在太阳出来之前,这却是最佳战机。
烈火给天空染上橘色,战士们和火墙对峙。
进退间,风向发生改变。
疾风卷着浓烟遮蔽视线,战士们看不清周边环境。
“往后退!”眼看火龙在浓烟掩护下卷土重来,林森高声下令。
一个拿着水带的战士在后退时,被隐藏在草间的倒木绊倒在地。
正组织大家撤退,韩行见状飞扑过去试着拽战士起来。
风又起,火龙撺空,体积顷刻膨胀,欲将红衣战士吞没。
林森带着队员调转风筒,迎着火猛吹——“出来!”
外焰温度极高,直面热度皮肤炙烤。反应迅速的共同作业,让韩行和战士得以逃脱。
事情不过发生在几分钟间,却带着足够夺人性命的后怕。
在草地上滚了几滚灭去身上余火,韩行看着正咬牙灭火的林森想起了他在新兵营曾听过的一句话——
“火场没有上下级,只有战友兄弟。”
秦云英眼皮直跳,惊醒着坐直身子。
她呼吸急促,伴着路边灯光才发现她竟不知何时睡着了。
抽纸巾擦了擦额头冷汗,见顾念正坐在窗边。
听见动静转过身,顾念打开灯。
她一直没睡。
“你知不知道你睡着的时候,在啜泣。”顾念依旧坐着,声音不大。
熬夜和疲倦给她声音里添了丝低哑。
“我?”秦云英摸了摸脸却不信,她才不会哭呢。
顾念没说什么,但秦云英脸色明显并不好。眼泪干涸,留下浅浅痕迹。
四下安静,秦云英架起小锅。
掰下一块砖茶放锅里,顺带着加了几勺白糖。
小火翻炒后,她打了盒牛奶倒进去。
眼看奶茶沸腾,秦云英取了块酥油扔进去,酥油的醇厚,为奶茶的味道增色不少。
安静中,奶茶在锅中翻滚。茶香搭配奶味,带着抚慰的力量。
“你知不知道情绪会引起共鸣,甚至传染?”顾念结果秦云英递来的马克杯,把视线挪回窗外。
秦云英没回应,端杯吹了几口。
她紧紧肩上披肩,见窗外树影摇动,只余点点灯光。
“我父亲是公职人员,不回家或者突然断了联系很正常。”
这还是顾念头一次主动说起自己的家庭。
“我六岁的时候,和我妈睡。”记忆回到那个雨夜,雨滴轮番敲打窗户,她并没有睡好。
“夜里有人敲门,我妈匆匆出去又进来,摸了摸我的头发离开了。”
等大门关上,顾念才睁开眼。她坐在黑暗中片刻,拧开床头灯下了床。
“我妈是很细致的人,但那天她穿了两只左脚的鞋离开了。”顾念走到鞋架边看了看,便永远记住了那天。
“第二天她匆匆回来,给我端了米线。”
“明明眼底发红布着血丝,可在我面前却还努力保持平静。”
顾念小时候不喜欢吃火腿,可那天那份米线里却加了。
“后来呢?”秦云英跟着顾念,仿佛看到了那个画面。
小小的孩子什么都懂,但为了回应大人的贴心,不言不语,不哭不闹。
“没什么后来。”父母不说,顾念自然不问。
“只是我妈身上有医院味,这是花露水遮不住的。”
秦云英听后,一时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和顾念的平静相比,她突然生出强烈的心疼来。
眼前人独立优秀,完全是自我练就。放弃了孩子的特权,换来超越同龄人的心智。
“大人为了保护,选择隐瞒。可是他们不知道,就算这样情绪还是会传导给我。”
顾念闻着酥油香,小心尝了尝,口味丝滑。
秦云英这才明白顾念说的情绪传导是怎么回事,顾念其实也看出了她的云淡风轻是假装。
林森出警,突升的紧张感对顾念而言是极其陌生的。可见秦云英也担心,她便接受了。
为朋友反常,算正常。
虽说一切发生在并不确定林森是否出警的情况下。
“其实,孩子不是因为年龄小不懂,而是父母的保护太好。”秦云英端着杯子和顾念碰杯。
“但同时,情绪的蔓延不会停止,孩子也不会因为年龄小就不知道怕。”顾念认同,跟着说出这句。
“后来,你妈妈怎么样了?”秦云英虽然没见过顾念的母亲,却觉得她一定是相当坚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