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卿卿呀(7)

记者不用坐班,平日办公室压根儿就见不到什么人,只有周二下午例会,大家才会难得地聚齐。

所以刚走出电梯,她就又听到姑娘们叽叽喳喳的谈话声:

“是我反应太慢了吗?竟然刚刚才看到今天的社会版头条!那照片也太大胆了吧,我看只有童慕诗敢用。”

“不奇怪,正常女性翻开报纸,第一注意力应该全都在昨天医学周开幕式的那群医生身上……不过这么说起来,虽然童慕诗的照片抓人眼球,但我们时政部门的配图帅啊。”

“我都后悔昨天没跟着梨梨去现场了,她的照片被报纸一压缩,又小又糊。”

“但还是很帅!她怎么还没过来啊,我要找她要大图!”

……

江梨脚步微顿,目光一偏,落在电梯间的杂志架上。

顺手将当日报纸拿起来。

昨天托那位年轻军装小哥哥的福,她拍了不少骆亦卿的照片。

虽然后来在当事人的要求下删了一半,但留下来的数量依旧很可观。

放在报纸上的确实是拍得最糊的一张,侧脸,远景,背后医学学术周的横幅一清二楚,可演讲人的半张脸隐没在过于繁盛的光芒中,只能隐约看出面部轮廓。

不过这一个侧影,也英俊得不像话。

不过这一个侧影,也英俊得不像话。

江梨深呼吸,将报纸放回原处,转身进办公室。

刚一踏进门,两个女孩子就迎上来:“梨梨,能不能找你要昨天学术周开幕式的图呀?”

北城日报的时政部门今年没招什么实习生,干活儿的几个新人都是去年入职的,一群年轻女孩儿朝气蓬勃又没什么心眼,平时也没少给江梨帮忙。

江梨笑笑:“是想要新闻配图里那个医生的照片吗?”

她在桌前坐下,“可以是可以,但昨天也是他们医院的领导说不希望报纸上出现医生正脸,我才选了糊图的。”

两个女孩子对视一眼,齐齐保证:“我们一定不把照片传出去。”

江梨两眼弯弯,说话间,在电脑前坐下。

她挺多年没见骆亦卿了,拍了这几张照片之后才知道,他在大众视野里一直是隐身状态。

不知道是身份特殊,还是自己不想。

“我传你们网盘了。”发送完毕,江梨随口道,“你们有人动我存储卡了吗?”

“没有啊。”两个女生齐齐摇头,“我们也刚过来,之前办公室里好像没人。”

江梨慢吞吞“喔”了一句:“没事,我就随便问问。”

两个女生向她道过谢,转身快快乐乐地跑掉了。

距离例会开始还有一会儿,江梨坐在电脑前,找到昨天那位菠菜小哥的联系方式:【hello帅气小哥哥?】

那头秒回:【你好呀,日报社的漂亮小姐姐!】

江梨:【你骆老师的照片我修好了,现在发给你?】

对方:【好呀好呀,谢谢你。】

她下意识应了句不用谢,将云盘链接和密码转过去。

不过须臾,就收到一串彩虹屁:

【天呐,看看这脸!这腰!这打光!】

【如果我的老师是人间名品的长相,那你就是跟他绝顶般配的神仙下凡级摄影!】

【他的脸因你的镜头而更加耀眼,你也】

句子中断在这里。

江梨等了几秒,没等到后半句话,好奇道:【我也什么?】

那头静默了一下,弹出两条冷酷的:

【你也因为一位老师的突然到来,而不得不与帅气小哥哥停止对话。】

【而他本就贫瘠的实习成绩,也因你而更加雪上加霜。】

江梨:“……”

她缓慢地捂住脸。

骆亦卿面无表情地回复完这两条消息,将手机不轻不重地,拍在桌子上。

快到下班时间了,示教室内阳光四溢,一团学生挤在一起缩成鹌鹑,大气不敢出。

身穿白大褂的男人居高临下,单手撑着桌子,微微躬身,缓慢凑近江梨口中这位“帅气小哥哥”。

低声问:“我有没有说过,我说话的时候,不准碰手机。”

骆亦卿脸上没什么情绪,总是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话时没有一点起伏,丝毫不见发怒前兆。

可这山雨欲来的语气更吓人,男生手指微动,没敢应声。

下一秒,又听他慢条斯理地,问:“在我眼皮子底下撩女生,当我放屁是不是?”

死寂的室内。

“对不起,老师,我不是故意的。”男生背脊挺得笔直,半晌,硬着头皮说,“只是我看您已经把PPT讲完了,我以为后面没有特别重要的东西了,所以才……忍不住看了一眼。但我保证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不管是您在学校上课还是在医院交代事情,我一定都上交手机不走神。”

骆亦卿抱着手,微微挑挑眉,神情莫测地点点头。

其他人正想松口气,又听他云淡风轻地说:“挺好,把我们刚才讨论过的所有内容复述一遍。”

话音落下,听到小小的抽气声。

示教室的具体用途非常丰富,今天难得有一点点空闲,骆亦卿赶在下班之前,把这票学生叫过来做了个当月复盘,跟大家讨论过去一个月方方面面的工作情况。

复述全部内容,相当于除了工作不足,还得回顾这一个月的病例。

骆亦卿一动不动,神色寡淡,看着他。

整间教室内都弥漫着自求多福的气息,男生想了想,也只能答应下来:“好。”

日薄西山的时刻,夕阳光辉蔓延,逐渐在天边烧成一片。

江梨的例会接近尾声,她低头看看手机屏幕,小哥那头没再发新消息,她和骆亦卿的对话,也停留在半小时前,她那句试探性的“你在上课吗”上面。

他一直没有回。

江梨突然有点忐忑。

不知道那位暗恋骆亦卿的小哥,是不是已经被杀人灭口了。

她犹豫一下,又戳开骆亦卿的框框: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他现在在上课……】

【如果知道的话,我就不给他发消息了……】

【不过你们好严格啊,工作时间完全不能看手机的吗?】

等了十分钟。

那头还是毫无动静。

江梨叹口气,听见领导说散会。

她简单地收了收桌面上的文件,正想起身离开,又听组长叫她:“小江,你留一下。”

“喔,好。”江梨不明所以地点点头,给骆亦卿发了最后一条消息,走到组长面前,“出什么问题了吗?”

“是这样。”时政部门的组长姓黄,是个脾气还算不错的中年女人。

她招手让小姑娘坐下,从堆积的文件下抽出一份报纸,“这张照片,是你拍的吗?”

江梨双手接过来,低头习惯性地先看角标,发现是当天的日报。

对方递过来时已经翻好了页,她视线向下,只一眼就皱眉移开目光:“啧……”

社会版的头条照片,是一张巨大的彩印图。

彩色加大了视觉冲击力,猩红的颜色直直刺进眼睛,照片上的人仰面倒地,眼神空洞,死不瞑目。

像是与人对话。

也像是无声诉说。

江梨太阳穴突突跳:“是我拍的,但不是我发的。”

所以今天回到办公室,果然不是她的错觉。

虽然她的相机存储卡还在原地没怎么换位置,可她就是觉得,有人动过。

组长点点头,轻描淡写:“其实我们这一行,能写的东西已经很少了。现在的环境跟前几年不一样,报纸没什么版面也没什么条件能给你们做深度报道,但就算是写一些小稿子呢,这个伦理上的尺度,也还是得在心里头有个数。”

“您说得是。”

离开会议室,江梨从电梯间经过,看也不看,直接拿走报纸。

然后穿过走廊,目不斜视地,推开社会部大门。

刚刚散会,大家都还没走,童慕诗靠在转椅上,正眉眼弯弯地,跟旁边的女生聊天。

她毫无防备,一份报纸从天而降,重重扇在脸上。

随之到来的,还有江梨居高临下的质问声:“童慕诗你是不是有病?想红想疯了,什么照片都往上放?”

报纸在眼前滑落,脸颊被纸页划到,火辣辣的疼。

童慕诗忍着痛意,楚楚可怜地抬起头,眼中几乎立刻蓄起泪:“怎么了梨梨?我没有忘记在摄影记者那一栏标注你的名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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