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卿卿呀(43)

房间内静悄悄,没有人回应她。

灯光温柔,药物作用下,睡意很快像潮水一样包裹上来。

江梨梦到了江行止。

其实这几年她都没怎么见过自己这位活在电话里的父亲,他在梦里也仍然是一副忙碌的样子,坐在书房桌子后面处理文件,偶尔打内线跟秘书交代事务,做这些事的时候,就把小女儿放在旁边。

那时候她应该已经上小学了,作业不算多,可小女孩短手短脚,怎么扒拉桌子都费劲。

江行止特地给她定制了新的桌椅,江梨像一枚小小的挂件,被父亲带在身边。

可小江梨敏感地察觉到:“我的桌子好像跟爸爸的不太一样。”

“是啊,这是梨梨自己的办公区。”江行止摸摸她的脑袋,“等梨梨长大了,爸爸就把现在坐的位置让给你。”

小江梨趴在桌上眨眼睛:“如果坐在爸爸的位置上,是不是就要做爸爸现在在做的事?”

江行止轻声:“是啊。”

“那还是不要了,我不想像爸爸一样忙。”小江梨一本正经地嘀咕,“每次爸爸回家晚,妈妈都会很不高兴。妈妈不高兴,我也不敢高兴。”

江行止被逗笑:“那梨梨想做什么?”

“我想……”她认真思考,“不知道。但所有妈妈想让我做的事情,我都不想做。”

“那梨梨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什么都可以吗?”

“什么都可以。”

小江梨思考一阵,用力点头:“那我要趁妈妈出差的时候,把家里的施坦威卖掉。”

江行止微怔,笑意飞扬:“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

江梨半梦半醒,手指碰到枕边的手机。

睡眼朦胧地按亮屏幕,凌晨三点,美国应该正好是下午。

她有些恍惚,忽然生出强烈的欲望,想要打电话问问父亲,远离母亲之后,是不是真的更快乐一些。

犹豫一阵,还是放下手机。

江梨缩回被窝,睡意被这个梦驱散了一半。

她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枕旁的屏幕突然一亮。

江梨微怔,立刻捡起来,划开锁屏。

一条消息弹出来。

骆亦卿:【睡了吗?】

……不是爸爸。

“……”

她叹口气,原模原样地,又将手机放回床头。

可骆亦卿并没有停止:

【如果还没睡,要不要哥哥来给你送杯牛奶?听说助眠。】

【要是觉得枕头太高,可以开柜子重新换一个。】

【哪里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叫人啊。】

……

江梨盯着黑暗中的吊灯,一条也没有回。

【小时候你一生病就做噩梦,梦里还在喊妈妈,没想到,现在竟然能睡得这么熟。】

她发了会儿呆,移开视线,一转头,就看到屏幕上弹出的字。

最后一条,骆亦卿问:

【你真的不需要哥哥,现在过去陪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梨梨:???【匪夷所思.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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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哥哥养你

江梨不仅不想搭理哥哥, 还想再朝他扔一条狗。

她将手机扔远,被子拉过头顶。

夜太深,四下一片静寂,黑漆漆的被窝在床边设下结界, 她蜷在结界里眨眼睛, 脑子越来越清醒。

以前……

她和骆亦卿竟然有那么多“以前”。

明明只在明里市住了一个夏天, 可脑子里对那个夏天的回忆,比后来青春期的任何一个时期都要清晰。

那次是怎么把自己搞病了呢。

妈妈也不知道从哪儿得知了她在明里市的小学生快乐日常, 打电话威胁她“明天就立刻回来, 不然我把你扔掉”,江梨信以为真,跟着江连阙在江边散步到半夜,晚上回去就发起高烧。

最初江梨妈妈拜托江连阙照顾小女孩, 江连阙满口拒绝, 理由是“我不会照顾小孩子”。

江梨一直以为那是借口, 等她发烧烧得话都说不出来,才发现那是真的。

她的直男哥哥屁都不会,只会凌晨两点半抱着她飞奔冲向医院急诊, 然后手足无措地对着电话那头的基友嘶吼:“她好烫啊!这么小的幼崽会不会死掉!我不管你必须现在过来!……为什么, 哪有为什么,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医生!可是万一你一过来她就好了呢!”

幼崽江梨的记忆断断续续,再醒过来,已经趴在骆亦卿怀里。

那时他还顶着一头不良少年的红发,青春年少,睡眠质量也很好,哪怕怀里蜷着个这么粘人的小女孩,坐在吵闹的门诊部, 也能闭眼睡着。

她坐在他腿上,手里没有支撑点,只好揪着他的衬衣领口抬头。

目光向上,盖在她身上的外套随着动作掉落,她来不及去捡,只看到他背后蒙蒙亮的天空。

她的动作惊醒骆亦卿,少年抱着她,躬身捡起外套,重新覆到她肩上:“小江梨醒了啊?”

他刚刚清醒,嗓音里带点儿慵懒的哑,垂眼看她时,桃花眼弯出小小的褶:“好一点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嗯。”江梨打了点滴也吃了药,消炎退烧,她迟缓地点头,“哥哥一整晚都在这儿吗?”

“是啊,你哥把我叫过来的。”骆亦卿低笑,揉揉她脑袋上的软毛,“昨天白天见你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病了?”

点滴还剩一点点才滴完,他稍稍换了个姿势,让她在自己怀中坐稳:“来,如果不想跟江连阙讲,就跟哥哥讲讲。”

江梨犹豫一下,实话实说:“妈妈让我立刻回北城。”

“嗯。”骆亦卿声音很轻,尾音微微上扬,“小江梨是不是想跟哥哥在一起,不想回家?”

“我确实不想回去。”江梨挠挠脸,心想,但不是因为你,“在这里,不用学钢琴。”

骆亦卿轻笑。

“而、而且。”她一急,又拽住他的领子,“妈妈还威胁我,说要把我扔掉……那就更不能回去了!”

万一真的被扔掉怎么办。

这倒是让骆亦卿愣了一下。

他稍稍收敛笑意:“你妈妈经常这样跟你说吗?”

“倒也不是很经常。”江梨老老实实,“就,偶尔。”

可骆亦卿没放过这个话题:“‘偶尔’,是‘偶尔’到哪种程度?比如呢?”

“比如……考试没考好,或者不想学钢琴,或者不想面对私教老师的时候?”

江梨说着说着,突然很沮丧:“好像也不是偶尔,还挺经常的……我经常做一些会让妈妈不高兴的事情。”

话没说完,被人轻轻捏住了鼻子。

江梨一双眼睁得圆滚滚,茫然地望向始作俑者。

骆亦卿捏着她的鼻子左右揉揉,将这一团小动物的注意力拉回来。

然后,一本正经地问她:“所以你刚刚在梦里哭,也是因为,梦见了这个?”

“啊?我刚刚哭了吗?”江梨感觉他有点生气了,但又不明白他在气什么,“可能吧……我确实梦到妈妈了。”

骆亦卿头疼,松开她的鼻子,又伸手弹她脑壳。

他弹得很轻,但江梨还是想哭唧唧:“为什么弹我脑袋……”

“既然是你的生活,活给自己看就好了。”骆亦卿好笑又心疼,低声教育她,“没必要让别人开心的。”

“那我被扔掉怎么办……”

“那就来哥哥这儿。”骆亦卿正色,一字一顿,“哥哥养你。”

-

时隔这么多年,江梨再一次在明里市生病。

万万没想到,陪在她身边的人,竟然还是骆亦卿。

她一面觉得幸运,一面又体会到微妙的沮丧。

……越想越睡不着。

她蜷在被子的结界里拱来拱去,听到房间门锁发出极轻极轻的旋开声。

江梨微怔,偷偷屏住呼吸。

感觉一个人慢慢走过来,不远不近地,停在她床头夜灯的地方。

“梨梨?”骆亦卿见她又把自己裹成了一只寿司,哭笑不得,轻声唤,“我刚刚想起来,你晚上没有吃消炎药。”

“……”

“不想跟哥哥说话也没关系。”骆亦卿沉默半秒,像模像样地叹口气,“我放你床头,你明早吃也行,但不要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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