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放灯 人间不值得,可她值……
下山的时候已经临近黄昏,山路艰险沈寂被松柏扶着往下走,阮绵书跟在后面,气息渐渐不稳。
此时倦鸟归巢,落霞漫天,往下是蜿蜒的青石山道,偶有积雪在深林飘落,幽静之中稍显清冷。
阮绵书始终跟在沈寂后面,一步一步往下走,面色红润。沈寂虽看不到,却听出她的疲乏,忍不住慢下来等她。
松柏看看天色,他回头看了阮绵书几回,还是开口道:“这下山的路还有很远,夫人可是累了,要不歇息一下再行。”
阮绵书看着沈寂转过来,他还是和上山的时候一样,心里羡慕的不行,拒绝道:“不必了,天黑了山路难行,也更不安全。”
松柏也不好再劝,其实沈寂要是看得到一切就好办了,松柏扭头,朝台阶上的沈寂说:“二爷,走吧!”
沈寂却不动,推开松柏的手,朝阮绵书伸手道:“过来。”
阮绵书不解,疑惑的朝他走过去,站在他上面一阶,“怎么了?”
“手给我。”
他一开口,阮绵书隐隐猜出他要做什么,害怕的把手背到后面,急声道:“不必了,这里山路艰险,不安全,我没事的,真的没事的。”
她说的很急,气息越发不稳,额头的汗都急出来了,沈寂充耳不闻,在她说话期间抓着她的胳膊将人背起。
他嫌弃道:“多嘴多舌。”
在山路上,下面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石阶,甚至有些常年未修露出地面,稍有不慎便是失足落山。
阮绵书整个人趴在他背上,即使背着她,沈寂也是面不改色。
松柏看着这情形,提醒沈寂,“爷,这要是摔下去。”
“无妨,我在下面。”摔不着她,他朝松柏努了一下下巴,“前面带路。”
松柏为难的看着阮绵书,阮绵书搂着他脖子,试图下去,沈寂直接掐在她腿上,严厉道:“莫要乱动,想摔下去不成。”
沈寂这边没有商量的余地,阮绵书和松柏无奈,松柏走在沈寂正前方偏下两阶,等着随时给两人当肉垫,而阮绵书伏在他背上更是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给沈寂负担。
沈寂跟着松柏的提示缓缓下走,一路上,晚霞照在两人挨的很近的脸上,头顶是鸟儿飞过白云的声音,枯叶落在他的发间,风徐徐吹过。
走在山间的人却丝毫没有欣赏的心情,好几次沈寂趔趄的想要歪倒,吓的阮绵书心都要跳出来,但他还是稳住了。
阮绵书问他,“沈寂,你累了,放我下去吧!”
他都说:“背你,我不累。”
那一刻,阮绵书看着他的侧脸,眼眶微润,她觉得这辈子沈寂算是长在她心里了,说什么都放不下。他说要喜欢她,要爱她,便是真的很认真很认真的在学。
沈寂,是她遇到最值得的人,她该对沈寂再好些,再好一些。
沈寂走着,突然肩上一热,他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抱着她腿的手更紧了些,一言不发的往下走。
等到了马车上,阮绵书透过车帘看到沈寂松了一口气,她鼻子一酸,再没有这样感动的时候。
沈寂上车,她心疼的给沈寂擦着汗,又喂他喝茶,沈寂是真的累了,阮绵书给他盖上狐裘,坐在一边静静的看着他假寐。
日头已经落山了,道路两边是广阔的田野,早早升起的月亮照着作物,流进来的月色落在他精致的面容上,她看着,便笑了。
进入一个小村时,那里正在办闹市,燃起的焰火美丽无边,边上是热腾腾的馄饨铺,更有买灯猜灯谜的,热闹的很。
沈寂闻声也睁开了眼,目光顺着热闹的地方看了一眼,然后默默的回头,躲进了黑暗。
阮绵书突然开口叫他,“沈寂,我们下去逛逛吧!”
沈寂想都不想,拒绝了她。
“不去。”
最后沈寂还是跟着下车了,他饿了。
松柏将马车停在路边,几个人吃了饭,阮绵书挽着沈寂的胳膊走在闹市上,远远看着男子清风朗月,女子娇俏可爱,丝毫看不出沈寂有什么异样。
松柏不远不近的缀在两人身后,含笑看着两人登对的背影,背着手哼着小曲。
阮绵书一路给沈寂讲解,看到卖花的买了两朵,簪在两人的头上,男子簪花多了离经叛道轻浮的,可簪在沈寂的头上却多了几分惊艳。
火光照在沈寂的脸上,熠熠生光。
阮绵书惊叹一声,忍不住看边上人的反应,已经有好些人痴痴的看着沈寂,正巧前面有写灯的,阮绵书赶紧拉着人走了。
如今这个季节,放灯的多是有钱的文人,摊位在一小片梅林之中,林中三三两两的人在一起放灯。
摊主是一位中年男子,看着文质彬彬,朝两人行礼之后给了一个牌子,梅林里面有对应的笔墨。
他们来的晚,位置靠近里面,人几乎没有,阮绵书拉着沈寂,后来竟是跑了起来。
她的笑声传到沈寂的耳中,两人放肆的穿梭在梅林里面,温香笑语,夜色微凉,沈寂像是释放了心里的渴望,任由她带着跑,心里对未知的前路一点也不害怕。
甚至笑着,牵着她。
“今夜,我们来放灯,祈福。”到了地方,阮绵书喘着粗气和他说。
沈寂帮忙抚着她的背,给她顺气,“随你,高兴。”
他们站在被牍木压着的宣纸面前,拉着沈寂的手绕过自己的腰,让他的手覆在自己的手上,“两人愿,自然两人写,沈寂你的手随着我的手动,我们一起写。”
“恩,好。”
阮绵书踮起脚,轻轻啄了一下他的侧脸,“真乖!”
身后笼罩着他的身影,笔下墨香流动,阮绵书眉宇间带着脉脉温情,认真且缓慢的写下了两行字,身后沈寂嘴角忍不住向上勾起。
写完了,沈寂抓着她的手,一手搂着她的腰不松,低头在她耳边故意问她:“写的什么?”
阮绵书被他扰的红了脸,扭头躲着他的气息,傲娇道:“我不告诉你。”
“恩。”沈寂松开她,淡淡笑道:“那放灯吧!”
阮绵书偷偷看他一眼,他很高,些许清瘦,肃冷的一个人只有望着她的时候少许柔情,是个极好的夫君。
两个人,依旧是沈寂在她身后,大手覆在她的小手上,一盏粉色的,带着诗句的孔明灯,在暗暗的天空中徐徐升起,越过梅花,照亮了两个人的眉眼。
这灯从梅林深处升起,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他们驻足遥望,好似看着此生最美的风景。
灯遇风不落,情经雨更真。
阮绵书仰着头,看着夜空中一盏盏红灯,眼中映着漫天灯火,她问沈寂:“沈寂,灯飞走了,愿望就成真了,是不是?”
这时风盛,沈寂抻开自己的外衣,将她包裹在怀里,点头道:“对,会成真的,只要你要……”
只要你要,我拼尽全力给你。
沈寂是狼人,外人也许以为他不懂世故,不识诗文。事实上沈寂也曾年少,也曾小心翼翼的希望融入这个繁华的世间,他躲在每一个阴暗又带着书香味的角落,听着那些传出来的书声。
没有书就死记,没有笔就写在地上。后来遇上了几个人,有意无意的,沈寂的文采并不弱,这是一块未经雕啄的璞玉,但里面是世间最为罕见的玉色。
他懂得花前月下,也懂得红袖添香,知道男欢女爱,更知道山盟海誓。
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这个愿望,他用一生给她。
本就是浑浑噩噩的一生,了无期盼,遇上她才知人原来可以这么活着,既入世俗,那便把这一生给她。
人间不值得,可她值得。
阮绵书突然挣脱他,面对着他。她甜软的呼吸落在他的脖颈里面,沈寂的心被填的满满的。
姑娘搂着他的脖子,凑近他的耳朵,边笑边道:“沈寂,生辰快乐!”
沈寂,生辰快乐。
一天的心累疲乏,惊喜和柔情都有,以为她只是一时兴起,或者是和平时一样的胡闹,却原来……因为是他的生辰。
一个被他遗忘,也许被所有人遗忘,带着父母怨憎的生辰,她记得,给了他一句生辰快乐。
本如雪山之巅冷寂的脸上,突然盛开了世间最美的雪莲,他眼中闪着幽幽绿光,双臂环着她的腰肢,在这远离一切烦恼的地方,身后是漫天升起的灯光,月色挥洒大地,一切她眼中都是旋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