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吴嬷嬷,倒是意外。
“二夫人可是得空?”
沈寂以为是松柏,本来想转回书房的脚步闻言停了下来,循声看向她们那边,前两天过去她带回来一身血……
阮绵书也不想过去,俞氏是郡主,还是一个不喜欢沈寂的郡主,谁知道她突然传唤会有什么事情。
“阮绵书。”
沈寂在后面朝她伸手,好似根本不在意吴嬷嬷就在那边等着回答,“扶我进去。”
这是沈寂第一次叫她的名字,阮绵书愣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朝吴嬷嬷歉意的笑了一下。
吴嬷嬷看着两人相携就要入内,对她的问题恍若未闻,扬声道:“二夫人,郡主那边得了京中送来的蜜瓜,惦念往日情分,还望二夫人三思。”
阮绵书步子稍顿,扶着沈寂入内,一进去便松了沈寂的手,沈寂尚未回神胳膊上的温度已经没有了。
沈寂似乎是意思一下,十分随意,“你不想去,不用理会。”
说完又补充道:“往后不想去,就往我身上推,不必奉承他们。”
这算是沈寂第一次想要出手帮她,阮绵书看着他的侧脸,笑道“无碍的,都是在一个府上住着,我去去便回。”她伸手扶他。
“随你。”
闻言沈寂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摸索着往里面走着,挥开她过来搀扶的手,“要走快走。”
阮绵书知道浪费他一番心意,想开口又不好意思开口,一切不过是她的臆想,过去一探便知。
“那我走了,等我回来。”
沈寂摸到桌子的手一顿,几不可查的锁了眉头,口是心非的女人,明明不想去,为何……
阮绵书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门,看见吴嬷嬷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很假。
“二夫人,得空了?”
“走吧!”阮绵书不欲废话,若她没有想错,吴嬷嬷是在威胁她,拿入京的阮常江……威胁她。
吴嬷嬷见了她,伸手要扶她,被她躲了过去,“不劳烦嬷嬷,您带路便可。”
吴嬷嬷笑道:“二夫人果然如郡主所说,是个妙人,您请。”
沈寂:男女老少,雨露均沾,我是正宫。
第十七章 暗疾 “我屋子漏雨,你收留我……
阮绵书到的时候俞氏倚在贵妃椅上,身后是两个新丫鬟小心的给她揉着额头,阮绵书犹豫着还是没有靠太近。
“郡主安好。”
俞氏没有动静,屋子里面燃着香炉,袅袅云雾盘旋而上,在阮绵书的身上,没有人抬眼看她,阮绵书盯着地毯片刻,自己站了起来。
她想着俞氏找她,定然不是叙旧,一定会说些什么,可俞氏会说什么呢?
关于沈寂……
或是关于阿爹……
这样想着,阮绵书并不着急说话,人已经来了,俞氏不会晾她太久。
阮绵书慢慢放松,甚至有心志辨认屋子燃的是什么香,没想到俞氏这样的人,竟喜欢安神静气的檀香,倒是和她本人不大像。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俞氏睁眼,冷淡高傲的神色落在中央悠然自得的女子身上,“没规矩,二夫人来了也不叫醒我。”
她身后的丫鬟登时就跪了一地,“郡主饶命。”
俞氏没再管她们,朝阮绵书招手,“她们没规矩,好在你我之间不必在意这些虚礼,过来坐吧!”
阮绵书笑着,在俞氏前面两步的凳子上坐下,“郡主言重。”
“听说舅爷去了你们院子,是二郎犯病了吗?怎的没有过来传话,我们自己府上也是有大夫的,便是御医也是使得的。”俞氏端着茶,似乎真的因为担忧迟迟没有入口。
而阮绵书心中惊讶,面上依旧云淡风轻,“夫君很好,舅舅只是过来送了贺礼,劳郡主担忧。”
“这样啊!”
俞氏松了一口气,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有些犹豫道:“马上就要入冬了,二郎有暗疾,如今你们成了亲我便放心了,往年也没人敢近身伺候二郎,你们夫妻想来不会在意这些。”
阮绵书暗暗收紧双手,再是恭谨不过的样子,只是入鼻的檀香一时间变的难闻,她有些心焦,沈寂有暗疾?
“只是你莫要逞强,伤药什么的要备足了,二郎发病可是厉害,打断胳膊打断腿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俞氏担忧的看着她,吩咐人准备了好多跌打损伤的药给她,另外还有布匹。
“我们沈府尚且富裕,衣食无忧,就不要拿外人的让人笑话,说到底我们……终究是一家人,你往后还是要靠着这里不是。”
俞氏说笑一样的和她说着,阮绵书却从这话里面听出了别的意味,这个一家人里面没有沈寂,她们也没想过沈寂会长长久久。
一个被所有人当作死人看待的二爷,他的人生就这样被盖棺定论了,怪不得沈寂浑身死寂,没人想他会活。
待阮绵书走后,俞氏勾唇一笑,眼中报复的看着远去的身影,吩咐道:“把香灭了吧!扶本郡主沐浴更衣。”
如今时辰尚早,可俞氏要这个时候沐浴,没有人敢阻止,扶着俞氏进了内室,她的步子有些虚浮,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去一样。
俞氏熬过一阵头晕耳鸣之后,问边上的人,“我两日未睡了吧?”
丫鬟不敢明说,轻轻的颔首。
俞氏看着她们迅速准备好的浴汤,上面漂浮着她喜爱的花瓣,神色恍惚道:“我是不是老了,才两日就觉得……熬不住了。”
这话更没人敢接,“既然如此,那就都不要睡好了。”
俞氏似笑非笑的看着水上的花瓣,眼中带着某种疯癫的快意。
沈寂敢放狼扰她,是他自己要找死,本想着再看几年沈寂孤独浑沌的日子,可偏偏有人上赶着贴沈寂,孤独没了,那就疼吧!
他就该和她一样痛苦的熬着,直到生命的最后,和沈寂有关的人也要承受沈寂的孤寂,一生孤寂。
俞氏笑着,任由丫鬟褪去她的衣衫,雾霭之中那双手臂上满是划痕,从腕子遍布到小臂,伤口纵横交错,可怖阴森。
即便如此,丫鬟依旧目不斜视,扶着她进了浴汤。
人心易动,情爱难控。
一叶障目的时候,理智总是脱离本体在外游荡,你狂奔往前也就顺理成章,阮绵书就是这样,伪装的再好,她在意沈寂,便恨不得第一时间见到他。
可扶着院门重重喘息,看着书房的窗户边透露着他安逸的剪影的时候,她竟从未有过的安心。
沈寂,好好的。
可那个暗疾是真的吗?俞氏口中几分真假?沈寂又是否因此疏离于她?
这些念头一旦升起,就跟野草一样疯长,她期待真相,却又害怕真相。
阮绵书看了许久,突然脸上一凉,伸手一摸竟是水珠,热的。
阮绵书仰头看着,不知什么时候雨下来了,雨珠拍在她脸上,她看见暗暗的云层之中有亮光滑过,紧接着便是轰隆巨响。
“夫人,您回来了,衣裳都湿了,快进屋。”松柏慌忙收着院子里面的东西,担忧的朝她喊道。
阮绵书点头,提着裙子跑进了正屋。
她走后,书房的窗户突然打开,沈寂侧着耳朵朝外伸手,掬着雨水眉头越皱越深,只是片刻便哐当一声关了窗户,转身朝外走去。
松柏听到一声巨响,以为是雷声,待看到书房门口站着沈寂阴沉沉的身影时,疑惑道:“二爷,下雨了您出来作甚?”
沈寂一顿,他出去又能做什么呢?
看不见,这样一副残躯遇雨雪便失控,出他能做什么?
沈寂的身影在暗色中重新回到书房,如同缩回龟壳的人,来去无声,只余大开着的房门,似乎是救赎他的唯一通道。
饭后,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一盏明明灭灭的烛光慢慢照亮了书房门口,那抹婀娜的身子小心的靠近,手掌护着烛光,带着温暖走进。
“沈寂,沈寂——”
沈寂逆着烛光站着,入定一样,满身的生人勿近。
阮绵书似乎习惯了,她放下烛火,凑到他那边,脑袋靠在他的胳膊上,下面手紧紧握着他。
沈寂微顿,他似乎贪恋这样的依靠,手指扣着她。
“沈寂,下雨了。”
“恩。”他们的手都是冰冷,可触碰到一起竟生了暖意,他偷偷把暖起来的掌心贴着她。
阮绵书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又想起那天濒临死亡的时候,是沈寂握着她,告诉她“你死都不怕,还怕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