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生睨她一眼,嘴角溢出笑意,因为分神,锁孔捅了好几下才插进去,拧开:“你去床上躺着,我给你熬点姜茶。”
“不,我就要抱着你。” 在他面前,夏罗可是个蹬鼻子上脸的主,但凡他愿意接纳她,她就敢爬到他头上拉屎。
江生拖着她走进去:“所以你现在有力气了?”
“有。人逢喜事精神爽,什么感冒发烧,全好了。早知道你抱一抱我这么有效,就该早点让你抱的。” 夏罗仰着小脸看他,嬉皮笑脸的。
江生轻轻揉了揉她的头,注视着她:“那你就坐下来,听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他神情别有深意,夏罗猜测她想要的答案来了,不敢再造次,赶紧松开手,敛了神色,到沙发上端正地坐好。
江生拉了个小凳子,坐她对面。本来,他是没打算告诉她真相,一来涉及到妹妹的隐私,他不愿意提及,二来不想拖累她,三来,是他不愿意承认,但确实存在的顾虑——他怕她的喜欢只是昙花一现,只是朝夕相处的错觉。
他怕告诉她一切,再被她抛弃。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在他早出晚归躲着她的这几天,她去找了程湘,不惜告诉对方自己最深的秘密,以求能换得他的过去。她能做到如此地步,他要是再退缩,就太不是男人了。
江生深吸口气,整理好情绪:“八年前,我妹初中毕业,那时候镇上开了第一家网吧,就是你之前去找工作的那家。她那时年纪小,好奇心重,家里又没有电脑,就跟着朋友去网吧上网。”
“然后在那儿认识了一个男的,两个人经常一起打游戏。那个时候我在外地读大学,暑假就回家待了两周,然后又回去打工了,我爸因为干活意外受伤,在家养病,我妈又要顾我爸又要顾农活,对我妹就不像以前管那么严。”
“之后,突然有一天……” 说到这儿,江生顿了顿,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把情绪压下去:“我妹自杀了。等我接到我妈电话,从外地赶回家,人已经救不回来了。”
“……” 夏罗内心震动。她从来没问过他妹的死因,因为她觉得人都死了,再去问人家怎么死的,太不礼貌,再说知道死因又如何,除了满足自己廉价的好奇心,根本没有实际作用。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他妹妹也是自杀的。她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他那么固执地要救她,为什么能够对她千依百顺,也许,他真的曾经把她当成妹妹,当成那个他没能救回来的妹妹。
江生双眼通红,几乎是咬着牙才能继续说下去:“她留了封遗书,说被网吧认识那人下了药,MJ了。因为害怕,一直没敢把这事告诉家里人。”
夏罗脑子嗡的一声,双眼发直,良久都没有回神。
“我们找过警察,但只有一封遗书,没有其他证据,什么都证明不了,没办法抓人判刑。于是我偷偷藏了录音笔在身上,去找那人对质,想套他的话当证据,因为我不能让妹妹白死,要是我当时没出去打工,也许我妹不会出事。”
“没想到我找到那人,只是激了他几句,他就承认了,但态度极其恶劣,说就算他干了那些事儿我们没证据就拿他没办法,我一时没忍住跟他打了起来,然后失了手,把他打成重伤……法院判了我五年,爸妈借了一大笔钱来赔……”
夏罗注意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她本能地站起身,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脖颈,将他抱入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背:“没事了,不是你的错,是那个人不好。像那样的人,做了坏事却没有受到惩罚,是不会停止的,一定会继续害人。”
江生突然被她抱住,先是愣了下,然后渐渐地,手止住了发抖,也抱住她,在她怀里闷声闷气地:“你不嫌弃我?”
夏罗往后退了些,江生抬起头,他把所有底牌都交给了她,像只在她面前摊开肚皮的大狗狗,露出最脆弱,最没有防备的地方,不安地等待她的抚摸。
四目相接,暗流涌动,夏罗微微俯身,郑重地在他额头吻了下,然后说:“你知道吗?就算你杀了那个人,我也一定会谅解你。”
因为有些人,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闻言,江生一瞬间如释重负。他望着她的脸,她眼睛里似乎藏着银河。
他突然好奇她到底是怎样的女孩,能够完全不计较他的过去,彻底接受他这个人。
自从八年前妹妹出事,他的人生就开始扭曲。那个20岁的少年,被困在了原地,彷徨无助,再也没有长大。如今,仿佛有只手从黑暗中伸了过来,带着一束光,打开了牢笼,说出来吧,没事了,不是你的错。
出来吧。
江生眼眶湿了,忽然伸手把她扯进怀里,紧紧地抱着她那瘦小的身体,觉得无比温暖。原以为是他救了她,没想到到头来,竟然是他被拯救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双更啦,揭秘生生,不让大家苦等了,群么~
第33章
是夜, 两人聊了许久。
依依分别后,夏罗吃了感冒药,回房休息。
躺在床上, 回想江生说过的话,怎么都睡不着。他致人重伤, 入狱五年,原本在国防科大的学业读到大三,只能被迫中断。
而伤害他妹妹的那个人,到最后也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裁, 因为证据不足。
她难以想象江生的绝望。五年牢狱生涯,出来什么都变了。
学业无以为继,前途一片渺茫, 只剩千疮百孔的生活, 和因为日夜操劳,早生白发的双亲——为了付清民事赔偿,江生父母借了一大笔钱,然后离开家乡,去大城市打工还钱。
等到他出狱以后, 他父亲便安排他去学车。运输这行虽然辛苦,风险也高, 但挣的钱不少。更何况一个有案底的人,去正经单位找份工作是难事,人家稍微做下背景调查,就不会用你。
夏罗在床上翻了个身, 轻轻叹了口气。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地狱要背负。没想到破破烂烂的她,有一天, 竟然也能成为别人的安慰。
-
次日清晨。
闹钟还没响,江生就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腾起来。精神抖擞地下床,拉开窗帘,天际线边缘,被云层盖住的霞光正欲喷薄而出。
看来今天会是一个晴天。
江生心情大好,低声哼着小曲儿去卫生间洗漱。他很久没觉得肩头这么轻松过了,像是卸下千斤重担。
当一个人只能在生存线上挣扎时,什么梦想,学业,爱情,全都不寄希望。他每日所求,不过是能早点还清父母的钱,让两个老人过上舒适的晚年生活。
直到遇见她,从此他心里又多了些别的渴望。
洗漱完出来,江生到厨房把粥熬上,又下楼晨跑了五公里,把身体里多余的精力发泄掉,这才回家。
打开门,屋里静悄悄的,夏罗还没起。江生眼瞅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去敲她卧室的门:“该起床了。”
“知道了。” 里面传出一道懒洋洋的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江生见她醒了,也不再催,转身去厨房和面,准备给她烙几张葱花鸡蛋煎饼。不一会儿,便听见嗒嗒嗒的响声,是拖鞋趿拉在瓷砖上的声音。看来是起了。
几分钟后,夏罗洗好脸,刷完牙,出现在厨房门口。江生正在洗碗,扭头望她一眼,嘴角溢出笑意:“早。”
夏罗睡眼惺忪:“早。”
“过来,我看看还烧不烧。”
夏罗听话地走过去,在他身边站定。
江生手背在围裙上擦了擦,然后贴上她额头:“嗯,没烧了,看来昨儿晚上吃那药还是管用。”
离得近了,才发现她眼皮微肿,眼底也有些乌青:“没睡好?”
夏罗眯着眼睛嗯了声,往他身后站去,双手缠上他的腰,身子也贴上去,抱在他身上,像只无尾熊。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待了会儿,江生忽然说了句:“对不起。”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夏罗打了个呵欠:“对不起什么?”
“我之前总是躲着你,让你难过,是我做得不好。我欠你一句道歉。”
原来是因为这个。夏罗在他身后蹭了蹭,唇角弯起来:“光道歉怎么行?得有点补偿才对吧。”
“你想要什么?”
夏罗来了精神,头抬起来:“我要你……” 她有些不好意思,然后鼓起勇气:“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