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就不认命,自然不会放任你认命。
“当下,睡觉是我的选择。So, little lamb——”
“Devil,晚安。”
这边,果断掐了电话的阿诺目光一直没离开病床上的女子,一向光洁的下巴满是青色的胡渣,冰蓝色的眼睛里血丝交错,却难掩那一抹近乎疯狂的亮光。
“婷宜,你果真什么都不记得了,没关系,我会让你记起来的。”
他取下自己手腕上的红绳,系在她的手上。苍白近乎透明的肌肤映着淡红的绳链,竟有一种残酷的美感。
而她紧闭双眼,纤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像一片黑暗的深渊拉着她沉沦。
那一脚劈下的凶狠凌厉,那一刻所有身影的渐行渐远,那一句“道歉”来的心碎而狠绝,曾经的一幕幕浮光掠影般在她梦中重复出现。
她沉浸在无边的梦魇里,身体犹如绑上了铅块,越来越沉重,挣不开逃不掉。
没有人爱她,连最亲的家人都放弃了她,站在可笑的道德的高台上俯视鄙夷着她。
如果这就是现实,为什么还要继续痛苦地活着呢?
这么痛苦,近似苟延残喘。
还不如,就这么睡去,睡去……
“小阿宜,你不记得阿诺哥哥了吗?”
仿佛从天边飘来的一句话,却将她即将崩溃的神智拉回了一些。
阿诺哥哥……阿诺哥哥……
为什么这么熟悉?我应该是认识的,不!我肯定认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记得了?
“你说过要用这条红绳绑住我,现在我也用它来绑住你,可好?”
红绳……绑住你……
记忆的围墙悄然坍塌了一角——
“阿诺哥哥,我要把你绑住,这样你就永远不会离开我了……”
福利院的一角,小小的女孩拉着男孩的手,固执地将红绳绑在了他的手腕上,苹果一般红润的脸上是小计谋得逞的开心与得意。
“我不要。”男孩别扭的转过脸去,却没有扯掉红绳。
“呜呜呜……爸爸妈妈不要婷宜,连阿诺哥哥都不要我了……婷宜是世上最可怜最可怜的小孩……”小小只的她蹲在地上,捂着脸嘤嘤地哭着。
“我没有不要你。”男孩撇了撇嘴,小声地嘀咕道。手上却十分遵从内心,动作轻柔地将她拉起来,帮她擦干眼泪。
女孩瞬间收起眼泪,笑得像一只小花猫,“我就知道,阿诺哥哥最好了。”
最好……最好……
是啊,阿诺哥哥最好,好到——
“不要……不要——”病床上昏迷的女子冷汗直冒,嘴里喃喃自语,看起来异常痛苦。
阿诺惊喜地握住她的手,眼底的疼爱与说出口的残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小婷宜,阿诺哥哥这么喜欢你,你怎么这么狠心,你怎么能忘了我?”
我怎么能忘了他?
她的脑子里,有一堵墙轰然倒塌,那是她曾经亲手砌起的,因为太痛所以只好囚禁起来的那些回忆,在这一刻全部如潮水一般涌来。
“放开我,我不要离开阿诺哥哥。”福利院门口,女孩在男人的怀里拳打脚踢,极力挣扎,“你们这些坏人,坏人——”
“婷宜乖,跟爸爸回家。”男人头疼地哄着怀里的女孩,却对她的哭闹声束手无策。
男孩隐忍地咬着唇,不发一言地站在大门口,眼睛却从未离开女孩。
在临上车的那一刻,女孩终于趁着男人伸手开门的间隙挣开了桎梏,她急匆匆地往回跑,却没有注意到迎面而来的轿车。
“小心!”
下一刻,男孩飞奔过去护住了女孩,随着一道残忍的抛物线重重地落在地上。
“阿诺哥哥。”一双小手紧紧地握住稍大一些的手,她满足地靠在他的怀里,露出了稚嫩的笑容,“婷宜不离开你……”
大片的鲜血从男孩的身下溢出,像满山的杜鹃花,护着女孩的右手终于无力地跌落……
救护车呼啸而来,分开了两人,也分开了两人的命运。
再次醒来,她便忘记了一切,她有了自己的家,她把另一个男孩当做最亲的哥哥,她抛弃了她的阿诺哥哥……
不!不!
不可能!那片血泊还历历在目,她怎么能忘记!
“阿诺哥哥——”
病床上的人儿惊叫着坐直了身体,双目圆睁。
下一秒,她被拥入一个怀抱,有人在她耳边低低地安慰,“好了,都过去了。”
眼中的阴霾渐渐散去,她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阿诺,你是阿诺哥哥。”
肯定的语气,却显得小心翼翼。
“你个小笨蛋,现在才想起来。”轻轻地捏了捏她的鼻子,像小时候捉弄她一样,“再不想起来,我就不认你了。”
“对不起。”被熟悉的亲昵动作弄得鼻子一酸,眼泪簌簌而下。
对不起,我忘记了你,在你用生命保护我之后,我竟然忘了你。
“没关系的。”带着茧子的指腹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回来就好。”
只要你回到我的身边,一切我都可以不计较。
我们说好,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你记得就好。
第7章 两处欢喜湮
半个月后,单人病房内,有一道身影落落寡欢。
十七天,整整十七天,她都没有出现。
阿诺说她现在很好,只是有事情耽搁了,却不肯告诉他她的下落。
心中的悒郁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蔓延开来,顾若白觉得自己病了。明明心脏已经好了,却被满满的担忧与愁闷覆盖。
唯一让人心安的,是每天晚上的一通电话。听着她关心的话语从电话那端传来,像一幅安定剂,心中所有负面情绪都瞬间消散。
安静的房间里,一阵悦耳的铃声响起。
“喂。”整理好思绪,顾若白按下接听键,“初原,什么事?”
“若白,回来吧!百草为了救伯母出了车祸。”喻初原沉痛的话语从电话那端传来,他似乎累极,声调郁郁。
“我妈怎么样了?”他的心脏处一阵绞痛,分不清是为了什么,“百草,没事吧?”
“伯母没事,只是百草……”一阵沉默过后,“医生说她潜意识里不愿醒来,她一直在叫你的名字。若白,百草那么喜欢你,也许你可以——”
说到这他顿住了,不想承认自己在心爱之人的心中没有别人重要。
顾若白按住胸口手术后还未完全复原的地方,思绪千回百转。他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大声嘶吼着不要回去,但理智与责任却驱使他开口,“我……马上回去。”
他该回去的……只是为什么这么的不甘,那个人面容逐渐深刻鲜活,逐渐向自己展露出柔软的内心。他们两,明明应该就这样生活下去的,就这样相伴着……
“那你订好机票告诉我一声,到时候我去接你。”喻初原停顿了几秒,呐呐地问道,“婷宜,还好吧?”
“她很好。”所以你不要再来打扰。
毫不迟疑的回答,顾若白握住手机的手指收紧,似乎怕人发现他的小心思般抢先挂断,“那就这样。”
说不清心里的别扭到底为何,顾若白只知道自己不想她和喻初原再有任何交集。这一个多月以来,虽然她掩饰的很好,但偶尔外露的绝望却让他心惊——该是多大的伤害才能让一个娇生惯养的人儿一夕之间成长成如今的模样,坚强得让人心疼。
所以,有些人该远离的就远离,最好此生不见。
反正,方婷宜有顾若白护着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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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方婷宜错愕地放下手机,皱起了秀气的眉。平时这个时候他都会第一时间接通电话,今天……她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了。
“小阿宜,医院那边说顾若白下午就出院了。”阿诺推开门,长腿一迈两步并一步来到她面前。
“他去哪了?”方婷宜顺手递给他一杯水。
润了润喉,他接着说道,“护士说他好像接了个电话,然后就马上订了回国的机票。”
“他的情况回国可以吗?”哪怕早就做了让他回国的决定,却终究做不到不闻不问。
“大致上没有问题,但他走的太急,老师给他开的药都落在了医院。”
“哥。”她低头沉思了半晌,坚定地抬头说道,“你帮我订一张回国的机票,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