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唇色像被瞬间抽离了血色,苍白虚弱,自然勾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你还好吧?”
低醇的声音从她面前传来,她微微抬头,入目是一方淡雅的手帕。方婷宜这才察觉到自己额上挂满了冷汗,犹如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惊醒时才发现梦里不知身是客。
“谢谢。”接过手帕将额上的汗渍拭去,她礼貌地向眼前的陌生男子道谢。
他长了一副精致的容貌,乌发蓝眸,鼻梁高耸,一看就是混血。最吸引人的是那双眼睛,眼窝深陷、深邃迷离,让人仿佛看见了浩瀚璀璨的星空。
“我叫阿诺,你呢?”朝着她露出友好的笑容,阿诺的眼中似乎有烟花绽放开来,满满都是期待的光。
他的名字有些熟悉,却想不起在哪听过。
“方婷宜。”报上自己的名字,她似乎还要说些什么,却被打断。
“阿诺——”一旁有人唤他,语气焦急。
“这是我的名片。”径直往她手里塞了一张名片,阿诺半蹲下身,视线与她平齐,“记得还我的手帕。”
他的语气严肃,神色认真,仿佛担心她“骗”走自己的“传家手帕”。但说完自个儿又忍俊不禁,半捂住嘴离开了。
她这是被搭讪了吗?
半晌没回过神来的方婷宜灵光一闪,觉得自己真相了。手里的手帕和名片突然变得很烫手,虽然她在国内不乏追求者,但在她残疾之后,他是第一个对自己表示善意的男性。
方婷宜自然而然的忽略了顾若白,在她看来顾若白是因为愧疚才陪在她身边的,就像一个随时会离开的游客,她渴望温暖却清醒地知道,不能寄情太多。
自嘲地笑了笑,她取了自己的东西,从后台离开。
礼堂外,撑伞立于微雨中的青年身姿挺拔,额前发丝被风吹乱,平添了一份温润。
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他转身回头,在看到方婷宜的那刻,眼底有笑意转瞬即逝。快步上前,手中的伞密密实实地遮住她整个人,“今天提前下班,我来接你回家。”
家……
方婷宜有一刻的晕眩,接着从心底生出了难言的苦涩与愤怒。妈妈多年昏迷不醒,哥哥也不要她了,她还有家吗?
而听到这话时胸[口]交织的些微温暖被她彻底忽略了,又或者说,是被她强行压下,深埋了。
“顾若白,我有家吗?”
冷不丁的一问顿时让他白了脸,握着伞柄的手指下意识地紧握,透露出一种灰败的颜色。他蹲下身,急切地表达,“当然有,婷宜,你可以把我当做——”
“顾若白,你是我的什么人?”方婷宜迫不及待地打断他,身子前倾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
“你不是喜欢戚百草吗?你不是以她为荣吗?所以她打败了我,让我成了一个残废,顾若白,你不是应该很高兴、很自豪吗?你为什么要跟着我,让我一个人自生自灭不是很好吗?”
她每说一句,他的脸色就苍白一分,尤其是那一句“残废”将他一向笔挺的身躯压得摇摇欲坠。
“婷宜,过去的事真的无法原谅吗?百草她只是……”只是什么,却是再也说不出。
“顾若白!顾若白!”恶狠狠地叫着他的名字,方婷宜心中的火焰霍地烧了起来。
他怎么有脸让我原谅那个人?他怎么能……
满心的愤怒无处发泄,她脑子一热,直接堵住了那张沾满了“毒汁”让她心痛的嘴,发狠地啃噬着,直到尝到了血液腥甜的味道。
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苦苦挣扎,不得开怀?凭什么戚百草得到了我珍爱的人,却毫不珍惜?如果不喜欢,为什么不狠狠地拒绝?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把你抢过来,她抢走了我的爱,那我也把她喜欢的抢走,这很公平!
不!我不要成为她,我是方婷宜,永远骄傲的方婷宜……
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渗入两人贴紧的唇瓣。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也惊醒了沉浸在绝望情绪里的人儿。
“滚!”用力将他推开,方婷宜狼狈地后仰倒在椅背上。她急急地推着轮椅往前,迫切地想要离开。
被狠狠地推倒在地,手中的伞也摔落在一米开外。心脏处剧烈地疼痛起来,顾若白再也没有力气起身,他躺在那,凝望着那个女孩慌不择路的背影,还有灰沉沉的天空,慢慢地闭上了眼。
“先生,你怎么了?”
“快打急救电话!”
身后传来嘈杂的呼救声,方婷宜握住轮椅的手顿住,忍不住回头。
透过奔走的人群,她隐约看到了熟悉的轮廓——惨白,毫无血色,仿佛失去了一切生机。
心中有根弦突然崩断,方婷宜发疯了一般地往回走。
这一刻,只有一个信念支撑着她,那就是——
顾若白,你不可以有事!
一定不可以!
第5章 盛放的雏菊
说好要陪着我,顾若白,你难道要言而无信吗?
——方婷宜
方婷宜,为了你,我会好起来的,一定!
——顾若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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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救室外,亮了一个小时的红灯终于灭了。
“他怎么样?”一直守在门口的方婷宜第一时间拉住了医生,焦急地问道。她的双目通红,不知暗自落泪了多少回,在看到医生的一瞬间迸发出惊人的亮光。
“没事了。”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拉下口罩,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婷宜。”
原来是先前在礼堂认识的阿诺,因为长时间的急救,他的额前满是汗水,眉头紧皱,神色凝重,
“他的情况不容乐观,最好尽快手术。”
这次是运气好,刚好碰到他在礼堂那,所以第一时间给他进行了急救,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可能是因为最近几个月操劳过度,心力损耗太多,他的心脏已经负荷不了各项身体机能。”耐心地解释道,阿诺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她的双腿,最后停留在她骤然发力青筋浮现的右手上,“你也知道,遗传性心脏病本来就该好好休养。”
顾若白,你好啊!原来你为戚百草付出了这么多,劳心劳力、煞费苦心的帮她训练,连自己的身体都可以不管不顾,当真是,当真是——
一缕嫣红在她手心绽开,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把心肺都咳出来。
“深呼吸,放松。”阿诺伸手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背,帮她顺气,引导她慢慢地平静下来。
感受到他轻柔的动作,有一瞬间的错觉仿佛母亲就站在身后温柔安慰。方婷宜转头直接埋入他的怀中,委屈至极地啜泣起来。
被腰上环住的手臂一惊,阿诺的手僵在空中。他敛下眼睑,望着女孩柔软的发旋,眼中异光闪烁。
亲爱的女孩,为什么要哭泣呢?
如果那个人是你想保护的,我帮你救他便是……可是我亲爱的女孩,你怎么能忘了我?
“手术成功率高吗?”发泄够了的方婷宜重新找回了理智,她从阿诺的怀里退出,神色坚毅眼神坚定地问道。
“大概三成左右。”沉默了一下,他又接着说道,“如果请我的老师操刀,能提高两成左右,这已经是当今医学界的最高水准。”
他擅长的是神经系统方面的,对于心脏手术把握并不大。
“那就尽快帮他安排手术吧!”
“好。”阿诺毫不犹豫地答应道,似乎这是一件极简单的事情。要是让别人知道炙手可热的心脏病学圣手斯蒂文教授就这么被他的爱徒“出卖”了,不知道得拉多少仇恨。
“不过,婷宜,你自己难道不想重新站起来吗?”低沉的嗓音充满诱惑力,仿佛人鱼的歌声般美妙。
闻言,方婷宜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用一种期待又饱满痛苦的语调问道,“我,还能站起来吗?”
“你的腿应该是最近才受伤的,肌肉还未萎缩,通过手术有很大的几率复原。”他语气笃定,似乎比当事人还要有信心,“不过,具体情况还要检查后才知道。我刚好专攻神经科,如果你相信我,就让我当你的主治医生。”
“我……”她的唇瓣开开合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太多悲伤的往事,压得她已经不敢去触碰那微弱的希望,因为无法承受希望破灭后的崩溃无力。
“等他做完手术,再说吧。”她只能模棱两可地答复道,如嚼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