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恒没说话,更没挣扎,只是默默伸手指了指长廊斜对面的方向,让我自己看。
我看了。
然后,惊了。
长廊的尽头,光照不到的角落处,站着两个交叠缠绵的身影。橘色的光晕暧昧又体贴地静候在阴影之外。
男生把女生压在身后墙壁上,在接吻。
oh my god.
“他们……。”在干什么?
我刚要明知故问,可惜半句话都没说完。人已经被苏恒顺手扯到了角落里。
长廊的中段是一个圆弧形的球状结构,我们此刻所处的位置是在凹进去的那段弧线内,也正好是视线的死角处。
“怎么了?”躲躲闪闪的,搞的我们俩好像是偷情的。我这满身的正气不允许我这样做!
“有人来,被抓了。”他言简意赅地丢下一句话,转手就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在我的虎视眈眈下,竟然就开始……开始打游戏了?
我放心不下那两位同学的安危。
试着把脑袋伸出去打探打探情况。
被身后的人揪着后领口一把给逮了进来。
“干什么!”不敢发出声音,我只能比划着对他发出抗议。
“是校长。”
言下之意,你还有胆看。
“我……。”那就算了吧。
低沉的,又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从那头飘过来。
不严厉,也算不上和蔼。
都是些老生常谈,我听了几句就觉得没有意思。
旁边的人激战俄罗斯方块正酣。
我一个人被晾在旁边趴着窗台看夜景有点无聊。见他自误自乐的这么有趣。开始恶从胆边生。
“喂喂。”我用手肘顶了顶他的手臂。
故意用了力,他手一抖。
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换了个手拿手机。
我见他没什么反应,稍微有点失落。今天的月亮只有一轮小小的钩子的样子,我想起最近地理书上学的知识,这好像是,下弦月。
夹在这月亮前后的,是两幢灯火通明的教学楼。我想象着我没有来到这里前的每一个夜晚,以前我之后离开后的每一个夜晚。
每晚这里的灯光都会亮着,也始终会亮起。
时光来来去去,从不停歇。
而我微不足道。
所以会有人知道吗,曾经有一个我,就站在这里,仰头看过一轮月亮,并突然,因为这轮月亮而感动不已。
“苏恒。”我脑袋往旁边凑了凑,不经思考地问了一个不过脑子的问题。
“你接过吻吗?”
手机屏幕的荧光照亮了男生一半的侧脸。我看到上头浮现的两个大大的英文单词,game over。
立马后撤半步,无声澄清。
这次我可没骚扰他,是他自己失误的。
苏恒可似乎也没什么兴趣继续玩下去。他把收手机塞回口袋了。稍稍站直了身体转过身,一起跟我看着窗外的夜景。
这种感觉,突然很奇妙。
“你现在问我这个问题。”
“是在暗示我什么吗?”他低着头漫不经心的样子,但说出话里却有一种粘稠又模糊的撕扯力。像是洒下的一张网,无形的。
我的心跳慢了半拍。
果然储盛说的一点没错。世界上没有一个男的是不骚的。不是不骚,火候未到。
“我……就随便聊聊,打发时间。你不愿意说算了。”
苏恒两手手肘压在窗台上,俯下身。他的视线直直地望出去,像是落在黑暗里的某一处,却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看哪里。
“没有。”他说完,回过头轻扫了我一眼。
“你呢?”像是有轻笑了一声。
轻描淡写地杀了我个回马枪。
“我,我当然没有。”真是不争气,这样就让人给问结巴了。
“嗯。”他轻应一声,仿佛在表示对我的答案不意外。可他不意外,我就意外了啊!
“你嗯什么嗯,追我的人很多的,我只是,只是以学习为重而已!”
“为什么要以学习为重?”他淡淡地反驳我。
什么为什么,这难道不是宇宙真理吗?
“那你以什么为重?”我顺着他的意思问下去。
“我?”他依旧垂着头,却忽然抬起。
“也许所谓的学习和成绩,其实根本一文不值。”他说这句话的时侯,侧脸有一种淡淡冷漠的气质。清亮的月色贴着他的小半张脸,男生白皙的皮肤在月光中熠熠生辉。
明明熠熠生辉。
可是他的眼中却黯淡一片。
如果这句话是一个学渣说出来的话,也许我能够理解。但是不是,这句话是从他,苏恒,这个期中考试年级前三的少年的嘴里说出来的。
一切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我隐约嗅到了一丝八卦的味道,还是不得了的那种。
“曾经是有什么爱而不得的故事吗?”我小心地问,试着再进一步深入。
苏恒才不上我的当,他斜了我一眼,也不知道有没有翻我白眼:“我们的关系,好像还没深厚到可以探讨这种事的时侯吧。”
切,不说就不说。我心里撇了撇嘴。
又是相对无言了片刻,我突然想到刘则。
“你们班女生好像也有健美操班的吧。”
“那个校园华尔兹,我们老师让我们健美操班的女生找舞伴,我想打听打听你们班的女生找得怎么样了。”
“一定要找同班的?”他问。
“嗯?”他怎么总是脑回路跟我不在一条线上。
“不知道,应该没关系。不过一般都是往自己班里找吧,难道你们班的女生在找外班的?”
“你找到了吗?”
“舞伴?我还没有。不过我们老师也说了,实在找不着,他会跟学校反应的,估计到时候会强制拖几个男生来。”
到这儿。苏恒忽然就不说话了。
*
又站了一会儿。直到那边彻底没动静了。我推推还在装雕塑的某人。
“他们走了。”
“我们也快走吧。”
浪费了快有七八分钟的时间。
“储悦。”
他开口叫住正着急要离开的我。
“什么?”我疑惑地转身。
“当初考高中的时侯,你是不是不小心把脑子都用完了?”
我一时无语凝噎。
而他已经擦着我肩离开,只留给我一个背影和轻飘飘的一句话。
“我检查高三,你去高二。”
他妈的。
我明天就去竞选学生会主席,上位第一件事就是把你给开了!!!!
*
宋显交代过我,检查晚自习,班级里吵不吵都是其次的,重要的确保人数正确。好像听人学过,在老校区的时侯,学校发生过一个高三学生没来上晚自习,后来被夜里巡逻的保安发现她正准备跳河。
幸好人救上来了,但最后还是退了学。
这个故事有点年份了,却始终被被一代又一代的学子口口相传,至今已经不能辨别其中的真假成分到底各占多少。
高二的住宿比率很高。站在门口,一眼望去,大半个教室都是坐满的。
站在高二五班的门口,我情不自禁吸了吸鼻子。
香味,还是麻辣烫的香味!
谁!
我敏锐的双眼将整个班级扫视了一圈。
就是你了。
教室第五组最后一排的,那个头埋得很低,手捂在嘴上,大口大口咀嚼的男生。
我听过,也看过,很多这样的故事。
那些肆意叫外卖的日子,当老师突然冲进教室,措手不及,外卖翻了一地时候的尴尬。
以及晚自习结束后,熄了灯留下来,男生女生之间互讲鬼故事的那一天。
但到底是什么时侯,又是在哪里听说过的,我却再也记不起来了。
在匆匆走下上一层的楼梯的时侯。初中,这段并不多么灿烂明媚的回忆却隐隐在我的胸口发烫。
我有时候会好奇,记忆和情感,究竟是哪一位先开始在我们的身体中凉薄。
就像让我现在回忆初中生活,我也只能大致描绘出一个框架,而内里却都已经完全揉碎,成为了一体。
初中很好,经历过挣扎,认识了很多很棒的人,也失去过。最后中考除却语文外,各科以接近满分的成绩考上了上南。
也完成了跟张放放相聚的美梦。
但是呢。
剩下的其他所有人就像是散落在海面的星子,远远相望,却始终不知道具体的方位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