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死人才不会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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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煦,拉图下雪了,白茫茫的,像绵羊身上的毛。好冷哦,山上的路都结冰了,很滑,不好走,最近去学堂都迟到了,威廉老师很生气。唯一开心的是山茶在这个季节开得最漂亮。所有的花苞都绽放了,我依然觉得白色的山茶适合你。’
茶茶写完最后一句话,将日记本合上。抬头发现爷爷在用着山茶给她编了一顶漂亮的花环。
“喜欢吗?”
茶茶开心的接过,“喜欢!”
茶茶低头看着手中漂亮的花环,似是想起什么,眸中的光黯淡下来,“爷爷以后不要给我编花环了。”
“为什么?”
“因为这样,花会枯萎的。”茶茶将花环小心翼翼收好,对上爷爷那双浑浊的双眼,“山茶这么漂亮,我不希望因为我的一己之私就让它死掉,它应该和鸟儿一样在枝头绽放。”
“好。”爷爷帮她将花环戴上,“这是最后一次。”
茶茶点头,“最后一次。”
“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去学堂。”
茶茶点头,抱了一下爷爷后,珍爱的搂着日记本去床上,将日记本放在枕头底下,沉沉睡去。
枕头底下藏着的,是她的太阳和征途啊。
茶茶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和煦牵着手在河道里奔跑着,手中拿着长长的芦苇,所到之处,皆留下金黄色的纤毛。
像雪一样。
茶茶突然摔了一跤,和煦松开了手,她爬起来,要去拉煦的手,发现煦在不断后退,茶茶慌张极了。
“煦!不要走!”
茶茶着急的追上去,发现脚下竟生出一串火苗来,将两人阻隔住了,她过不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煦离她越来越远。
“煦!不要离开我!”
突然火苗从四处窜上来,将她牢牢包围,火苗越烧越大,最后要将她侵蚀。
茶茶尖叫着从梦中吓得醒过来,大口大口的呼吸。浑身的冷汗让她身后发烫……发烫?
茶茶坐起身来,发现周围不知何时竟着起火来了,呛鼻的烟味让茶茶咳嗽起来。
“爷爷!”茶茶猛的抬头,下意识的从枕下拿出本日记本和那枚袖扣,捂着口鼻下床去找爷爷,将爷爷摇醒。
爷爷看着火势之大,便从柜子里拿出两条毛巾,用水淋湿,“茶茶,快捂住!我们想办法冲出去!”
火势实在太大了,门口爬满了火苗,熯天炽地的火苗将他们包围,头顶不断有带着火星子的房梁砸下来,爷爷拉着茶茶退到角落。
“爷爷,我们出不去了……”整座房子都在披着火衣,很快他们也将被吞噬。
爷爷看着越烧越大的火势,眼神微沉,透过爬着小火苗的窗台往外望去。与屋里面的炽热并不同,窗外是一片冰天雪地。
爷爷拧了拧眉,呼出一口气,突然将茶茶抱起,茶茶因突然的失重感下意识的搂紧了怀里的东西,“爷爷……你要做什么?”
爷爷看着窗台的火苗还不旺盛,如果将茶茶扔出去或许还有一丝希望。
爷爷低头,“茶茶,好好活下去!”
还没等茶茶来得及说什么,腰上一股大力带着火苗的炽热将她用力扔出去,薄薄的睡衣蹭过窗台的火苗,留下滚烫的温度,随后她狠狠地摔在冰冷刺骨的雪地上。
身后窗台后面窗口爷爷的声音:“茶茶,走!快走!像山茶花一样努力活下去!”
“爷爷!”茶茶爬起来,看到火苗窜上来,阻隔了她和爷爷,她看到火蛇爬上了爷爷的脚,爷爷在火光中冲着她微笑,带着无数慈爱与释怀。
“爷爷!不要丢下茶茶一个人……茶茶会找不到家的……”茶茶连跑带爬的冲着房子走去,一靠近,火的温度要将她的皮肤碳烤了一样。
“砰——”火势过大发生了爆炸,茶茶被震了出去,狠狠的摔在冰冷的雪上。
昏迷前,她看到天空下起了雪,无数的雪花飘下来,然后在大火侵蚀中蒸发。
茶茶缓缓闭上眼,眼角滚烫的泪掉下来,融化了她身下的雪花。
山茶啊,请不要烧掉它,它是圣洁的主啊,带着纯洁与美好盛开在雪地里。
这么干净的地方,不会再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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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儿!这是我的姝儿!”意识混沌时,感觉自己被人轻轻抱起。是谁,她已然没有心思在探究了。
她只知道,对她那样好的爷爷,随着那满山的茶花,葬送在了火海里。
那样善良的爷爷啊,就连死,也有满山的茶花相送。
而她什么都没有了。
-
“伤员强势很严重,需要送到设施齐全的医院里抢救!”
“满杜,快,我们快点回去,我的姝儿她不能有事!她还这么小……”
-
茶茶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
她躺在柔软的病床上,看着周遭有许多人将她围住,一个看起来特别漂亮的女人红着眼眶的握着她的手,耳朵尽是一些呜呜的鸣声,只能看见她一张一合的嘴巴在说些什么。
茶茶疲惫将脑袋扭到一旁去,闭上眼睛,阻隔外界的一切。
一个坚硬的东西在磕着她掌心的肉,她知道,那是煦的袖扣。
她知道,煦从未离开她。他保佑她在那场涂炭的大火中活了下来。
她是幸存者,也是不幸者。
‘茶茶,走!快走!像山茶花一样努力活下去!’
她知道,她现在身上背负着的担子很重,她需要带着爷爷和那满山的茶花好好活下去。
活着,从始至终都是她的奢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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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儿,等我们回了上海,妈妈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沈如秋拉着茶茶的手,指腹轻轻的摩挲着她手腕上的那条手链。
茶茶眼底似是一汪平静的泉水,无波无澜,眼底没光,也没了征途。
茶茶似是想到了什么,掀开被子要寻找什么,沈如秋担心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抢救回来的,伤口一动又裂开了。
“姝儿你在找什么?妈妈帮你找。”
茶茶没理她,独自的翻找着。
沈如秋“啊”了声,起身,从桌上将那本日记拿给她,“你在这个是吗?”
茶茶瞧见那本日记,猛的将日记夺过来,如若珍宝的搂在怀里。
“这本日记本对你来说很重要呢,要手术时还紧紧抱着,我们拉都不开。”
沈如秋还在一旁叨叨絮絮的说着话,而茶茶什么都听不见了,耳边呜呜的鸣声越来越大声,眼底汇聚了晶莹的泪水,一个劲的往下砸。
她打开日记本,纸页间夹着那朵干花,是白山茶啊。
山茶啊,请你不要离开,拉图的山上需要你,茶茶需要你填补那颗空灵的心啊。
那片荒芜的山上,此时一定很糟糕吧?
沈如秋瞧见茶茶不说话,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往下砸,不清楚是哪里说错了话,小心翼翼的抽了纸张帮她擦眼泪,一个劲的道歉。
茶茶抱着日记无声的哭了起来,她的嗓子因为在那场大火里吸了太多的浓烟,现在哑得说不出话来。
她不喜欢哭泣,因为哭不能填饱肚子,这俗世也不会放过你。
而这一次,请允许她哭个够吧。
哭干了泪,她就好好生活。
-
一个星期后,茶茶坐上了飞机飞往上海,成了唐家最小的小公主。
沈如秋牵着她的手,“姝儿,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沈如秋蹲下身子和她平行,慈爱的揉了揉她的卷发,“姝儿,你的名字叫做唐姝妮。”
沈如秋拉起她的手,手腕上的手链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瞧,你的手链上刻着呢。”
“不,我叫茶茶,这是爷爷给我取的名字。”茶茶面无表情的说出了她的第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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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茶将手腕从她掌心抽回,显然,对于眼前突如其来的母亲,还不如她手腕上的手链来得亲切。
毕竟是她戴了八年的东西。
“……”沈如秋脸上的有一丝龟裂,但最终也只是揉了揉她的发顶,宠溺的笑了笑。
茶茶开始了全新的生活,她有宽敞精致的粉色公主房,有很多漂亮的裙子和发卡,她还有爸爸妈妈,还有一个所谓的哥哥。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同她有着一样的黑头发,黑眼睛。在这里,她不再是另类。
只是——
发卡上的钻石再多,她独爱在拉图用几个野果换来粉色发卡;公主房再精致,也没有爷爷的木屋温馨;她跟他们相同,又和他们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