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梅辛道:“少主说笑了,取的就是你们无情派的生辰簿。”
司空无情:“……”
司空无情:“怎么说我们也是邪道魁首,用‘取’这个字也显得太容易了吧?”
蒲傲辉理直气壮地解释道:“司空少主,不瞒你说,确实很容易啊!我进无情派的时候,你和叶护法都不在,是胡堂主在主持事务。胡堂主一听说我是贺道长的书童,立刻将生辰簿给我双手奉上,还问我要不要少主的姻缘帖啥的,我连连推拒,最后还硬塞给我一对儿鸳鸯肚兜,说将来肯定能用到!”
司空无情:“……胡堂主,很好。如此善解人意,确实该升官。我忽然想起无情派的绣娘正好空缺一员,他既这么喜欢肚兜,便去顶了这个缺吧。”
贺梅辛道:“阿蒲,你仔细查看完生辰簿了吗?有没有与我或者司空少主生辰八字相同之人?”
司空无情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两人都记得,进入逍遥楼前,在门外,双面偶看到伪装成司空无情的贺梅辛时说的第一句话是:
“恭喜您又来了!”
然而,不论是贺梅辛还是司空无情,此前都从未来过逍遥楼。
若是寻常,可能只将这当成一句口误。然而联想到后来出现的相同的拂尘、相同的玉佩,让人不禁想得更深。
最关键的是,贺梅心还清晰地记得,当日在无情谷,从废人牢中突然闯出的疯子对师尊念叨过这样一句话:
“我说过,不要你换命的,不要的!!”
他用的词不是“赌命”,还是“换命”。
虽然一个疯子的话很难当真,但贺梅辛不会放过任何一点细节、任何一个可能性。
之后,他立即托蒲傲辉去藏书阁查了各种法门典籍,终于找到与“换命”有关的记载:
“取二人,生辰八字相同,命格相近,运道相反,若逢天时地利,便有换命机缘。换命秘术逆天而为,至盛时得此秘术者不过四五家,而今众星凋敝、仙运衰竭,仅逍遥楼一家存此秘法。”
也就是说,逍遥楼不仅可以赌命,还可以……换命。
听到“换命”二字,司空无情只觉浑身如被电击一般,所有的猜疑与矛盾之处,一下子突然全部迎刃而解。
蒲傲辉答道:“倒是没有与公子你或者司空少主生辰八字相同之人。但是,的确有一个可疑之处。我翻遍了整部生辰簿,仔仔细细确认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叶怜枝的名字,更没有他的生辰!”
就在这时,猝然,二人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哦?你们是在找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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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回头,他们也知道是谁。
这个冷冰冰的声音,他们实在是太熟悉了。
叶怜枝。
司空无情挑眉道:“你比我们想的来得要晚。”
叶怜枝黑色的衣袍上沾满了血迹,深邃的面庞在血腥的衬托下更加苍白。额头上的金叶子下,一双冷峻的眼眸如一潭深不可测的死水。
他掏出帕子,随手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毫无感情道:“处理了些麻烦,耽误了时间。”
贺梅辛道:“你把师尊他们怎么样了!”
幻影中的画面又浮现在脑海中,贺梅辛舒一口气,将无妄的思绪压下去。
叶怜枝不屑于抬眼看他,道:“你真是高看他们了。放心,他们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哦——不过那个施尊还有点用,如果不是我用那疯子引着他去逍遥楼赌命,你们怎么可能这么主动地踏进我的地盘呢?”
司空无情抱起双臂,眯着眼睛看他:“叶护法。你真是厉害。没想到逍遥楼都是你的产业,这么有钱,不如把吃我无情派的都吐出来吧。——哦,我忘了,你的命都是我爹救的,不如也把命还给我们吧。”
叶怜枝无动于衷,缓缓放下帕子,直视着司空无情道:“你爹确实很难缠。谁想他出关后,功力竟有如此大的提升。不然,仅是四大堂主那四个废物,也不至于拖我这么久。”
闻言,司空无情心头一震,脸上却仍笑着,道:“叶护法,你如此大费周章,不会只为图一个教主之位吧。”
叶怜枝道:“既然都做过多情派的掌门了,再弄个无情派教主当当,我也不介意。”
贺梅辛和司空无情同时开口:“你——”
叶怜枝却忽然双目大睁,闪烁着凛凛寒光,未给他们说完的机会。猝然一抬手,霎时间,贺梅辛与司空无情不受控制地双脚离开地面,向后飞去,“咚”的一声被贴在冰冷潮湿的墙面上,仿佛有双无形的巨手将他们按在墙上,挣脱不得。
叶怜枝道:“这样听我说话,姿势才对。”
贺梅辛双眉微蹙:这片地牢里,有叶怜枝用自身真气凝成的阵法。
寻常阵法皆以符篆或者人血为媒,就算隐藏再好,也总有迹可循。然而叶怜枝却用真气炼阵,若非他亲自走进阵内、激活阵法,根本无从觉察。
能使用这种阵法的,至少是化神以上的修者了。可是贺梅辛多次与叶怜枝交锋,试探出叶怜枝不过金丹期的功力。
然而,如果叶怜枝与换命有关,甚至他本人就是换命者,一切便不能从表面去衡量了。甚至,修者中对于境界等级的排序,对叶怜枝还有没有意义,都已经说不好了。
司空无情立刻去握贺梅辛的手,贺梅辛也在找他的手,两人皆确认对方平安无事。
叶怜枝见状,冷哼一声,道:“真是恶心。”
司空无情对他道:“叶怜枝,你究竟是谁!”
司空无情话里有话,叶怜枝也读懂了他的话,却不正面回答,而是道:“少主,你这么对我说话,可真没意思。我还想念之前那个原装的司空无情,对我多好啊,甜言蜜语的,一句重话都不敢对我说。啧啧,可惜,他死了。系统要杀你,真是对的。”
他这句话信息量过大,司空无情却片刻都未犹豫,道:“果然,你才是那个渣受。”
贺梅辛在一旁听着“原装”、“渣受”、“系统”等词,虽然听不懂,但并不急迫。比这些更难懂的对话他都自行猜测推理过无数次,这对他来说并不算是什么。更何况,身旁还有少主在。
“好吧。你说得对。我被看破了。我不演了。”叶怜枝说到此处,忽然诡异地停顿下来。整个气氛顷刻如死寂一般,接着,叶怜枝那张向来毫无表情的脸上,忽然出现微笑,继而笑容不断上扬、上扬,终于破口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叶怜枝笑得形同疯癫,一边大笑一边对贺梅辛道:“贺梅辛,你说,你没什么不好,为什么一定要没有情感呢?你知不知道我装成和你一样的死人棺材脸到底有多累?每天我看着你们像傻子一样被我耍得团团转,你知道我憋笑憋得有多辛苦吗?”
叶怜枝此前数十年如一日得冷如冰山,从没有人听他一句话超过十个字。要是四大堂主现在在这里看到叶怜枝这幅样子,可能吓得都想清洗双眼了,再也不相信同僚之间会有真正的友谊。
然而贺梅辛依旧面无波澜,他飞快地组织叶怜枝话中信息,最后得到一个连他自己都有些难以相信、却是最有可能的结论:“你与我……换过命?”
叶怜枝丝毫没有被戳破的恐慌,仍悠然讪笑道:“一点不错。同年同月同日同一时辰生,贺梅辛,咱们可真是有缘啊。”
司空无情暗暗握紧拳头,沉声道:“壬辰年、甲辰月、丙午日、戊子时……”
此前,司空无情拿到系统给的任务渣受的生辰八字后,遍访江湖,只寻到了贺梅辛一人。他自然没有放过无情派的生辰簿。然而,那时他万没有想到,主理门派内务的叶怜枝,正是那个真正的渣受,对叶怜枝而言,不论是划掉自己的生辰八字还是胡编一个放上去蒙混过关,都实在是太容易了。
司空无情忽然冷笑一声,挑起一边眉头,张扬地咧着嘴角,对叶怜枝道:“叶怜枝,你以为自己很厉害吗?把别人蒙在鼓里,真是太了不起了吗?哈哈,太可笑了,你只不过是一个鸠占鹊巢、鱼目混珠的冒牌货而已。你能比别人知道更多,不过是做了系统的奴隶而已,你与系统达成了什么协议吧?”
叶怜枝也笑道:“司空无情,你不必激我,无非是为了套我的话罢了。其实何必套呢,这些秘密我藏在心底,这么多年啊,我从来没有跟人讲过,你知道我有多寂寞吗,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我想大声跟他们说,快看,这是我做的,这都是我做的,我一个人凭一己之力做到的,你们快来看啊!司空少主,贺道长,你们今天终于给了我这个机会,谢谢,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