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掏出那支银簪子,“这是奴婢唯一留下的东西,其他的,都花光了。”
如太嫔皱眉,“原来你就是那个稳婆。”
抱错孩子这事不都真相大白了吗?
她上下打量了英婆婆一眼,“啧”了一声,没再说话,还没有领会到英婆婆话里的意思。
英婆婆一咬牙,继续说了下去。
“先贵妃的吩咐是,让奴婢说那些话,劝如嫔娘娘同意。如嫔娘娘……”英婆婆只敢用眼角余光瞄了如嫔一眼,声音小了起来,“如嫔娘娘同意了。”
如太嫔立马站起来,急急道:“太后娘娘,这贱婢冤枉我,我才没有同意,都是她们抱错了!”
如太嫔极力掩饰内里的心虚,脸上的焦急却是真切的。
英婆婆本就佝偻的身形更紧缩了些,眼睛都不敢动一下。
“坐下!”太后厉喝一声,“让她讲完!”
如太嫔咬唇,不敢多言,却是狠狠瞪了英婆婆一眼。
顾玖趁如太嫔跟太后掰扯的时候,偷偷看了李照好几眼。
李照低头,似雕塑一般,纹丝不动。
顾玖担心,可英婆婆还没讲完,只能耐心听下去。
“先贵妃的人让奴婢和如嫔娘娘说了这样一番话,其实……其实……其实,”英婆婆吞吞吐吐半天,才讷讷说道,“其实,只是让我假装换了孩子,其实,孩子并没有抱错。”
并没有抱错!
这几个字,像几记重锤,敲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上。
☆、心机五十九
各人的反应不一。
如太嫔和李昭愣在当场,双双瞪大了眼睛,似是不敢相信。
顾玖,早知道了,所以并未有任何表情。
而李照,这个当事人,反倒和顾玖反应一样,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一直握着顾玖的手,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圣上目光沉沉。
太后闭上眼睛,似是不愿看到这一幕。
“不可能!”如太嫔一声尖叫,她嘴唇翕动几下,没说出话来。
而后,她猛地扑向跪着的英婆婆,大力摇晃英婆婆的身子,“不可能!你说谎!不可能!”
她叫喊的声音布满了整座宫殿。
英婆婆已年近花甲,骨头都脆了,被如太嫔摇了几下,身子立马受不住,“饶命!如嫔娘娘饶命!”
“娘娘,奴婢当时迫不得已,不照着做,家人都会受牵连!奴婢已经向菩萨请过罪,奴婢愿受任何责罚!”英婆婆嚎完,感觉整个人都解脱了似的,瘫软在地。
还是太后让人把如太嫔拉开。
如太嫔的鬓边散下好几缕头发,可她毫无察觉,呆呆地瘫坐在原地,目光空洞,嘴里念叨着什么话。
李昭像是还没反应过来。
圣上看向李昭,道:“来人,宣徐侍郎进宫。”
听到徐侍郎三个字,李昭扑通一声跪下,看向门口,眼中似有无尽的希望。
在深宫禁足的这段长长的日子,他已经懂得将某一些情绪藏好。
他看向另一个与自己命运息息相关的人,李照。
看啊,人家多镇静,一动不动,还和他原来的未婚妻说话呢。
李照此时确实在和顾玖说话。
“阿玖,你今日是不是没睡午觉?”
顾玖眨眨眼睛,李照平静无波的样子,是不是太过震惊而下意识逃避?
可她怕提起身世的事反而刺激他,只能先回答李照的问题:“没睡。”
哪有心情睡午觉啊。
“辛苦你了。”李照摸了摸顾玖的头,声音轻柔。
顾玖:“……”真的没问题吗?
许是顾玖眼中的担忧太过明显,李照轻轻笑了一下,凑近一点,道:“没事,我习惯了。”
更大起大落,更艰难的时刻都过来了,现下的场景,真的算不上什么。
顾玖的鼻头忽地有点酸。
她的眼眶瞬间泛起泪花。
顾玖眨了眨眼睛,不想让李照察觉到。
可盈满泪水的眼眶似是承受不住突袭似的,眼角悄悄落下一滴泪来。
李照还是看到了。
他拿出手帕,轻轻擦拭了一下顾玖的眼角。
顾玖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她深呼吸一下,试图控制翻涌的情绪。
李照反倒是成了安慰的人。他默默拍打顾玖的肩膀,眼中似只有面前这个人。
他们二人,自成一个两人世界,容不下其他人。
李照无暇顾及周遭的变化,在他看来,让顾玖不再难过,比搞清楚他身世这件事更重要。
他的身世,自始至终,都是一个笑话。
真可笑啊。
二皇子通敌是先贵妃后手之一,先前他还曾对二皇子失望过。可现在,他自己也成了先贵妃留下来的后手。
自己的命运只是先贵妃手中玩弄宫妃的一个棋子。
不可笑吗?
所以啊,要想掌握自己的命运,还是得有权势。这是他在上次被揭露身世时想明白的。
他如今拼命上进,不是为了别的,只为了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可以保护所爱的人不受命运的磋弄。
“徐侍郎到。”宫人将徐侍郎带了进来。
顾玖已经差不多平复好心情,回过神来。
徐侍郎跪在下首,低着头,并不能看清神色。
“徐侍郎,替十六皇子接生的稳婆道,孩子并未抱错。”
徐侍郎听闻圣上的话语,本是静止的身形晃了一下。
随即重重地磕头,所有人都听到了他额头撞击地面的声音。
“圣上……圣明。”
顾玖看了看众人,轻声问李照:“你想弄清楚这件事吗?”
李照的人生,有太多的阴差阳错。可他,值得更好的人生啊,没有弄虚作假,没有欺名盗世。
顾玖眼中有坚定的光,李照稍一犹豫,点了点头。
顾玖轻轻地放开了李照的手。
李照的眉头微不可察皱了一下,顾玖朝他点头,站起来,向太后和圣上一拜,“臣妇有话要问徐侍郎,不知圣上和太后可允?”
涉及到这件事的每一个人,都应该说出真相。
圣上和太后对视一眼,圣上点头,“准。”
顾玖看向弓着背跪伏在地的徐侍郎,“敢问徐侍郎,您是否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顾玖此话一出,除了李照,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她。
包括一向和她不对付的如太嫔,如太嫔目眦欲裂,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圣上看向徐侍郎的眼神,只剩冷漠。
徐侍郎哑着声,给了所有人一个“果然如此”的答案。
“是。”
这一系列的变故,足以重重地打击到如太嫔,以及一直安静的李昭。
李昭不顾所有人,冲了出去。
徐侍郎的身子动了一下,但又不动了。
如太嫔这会儿反而安静了。
“如何证明?”圣上道。
事已至此,徐侍郎不敢隐瞒,将家中辛秘道出:“不敢欺瞒圣上,徐家男子皆有秃顶之症,臣自小看昭儿长大,在昭儿十四岁那年,便发现了昭儿头顶已有秃顶之兆,与臣一模一样。”
顾玖:“……”她是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
秃顶,还真是父系遗传疾病。怪不得,她看李昭的发髻总透着古违和劲儿,他肯定是在真发里藏了假发髻。
“呵,这会儿倒不敢欺瞒朕,当时为何不将真相报与朕?”圣上面无表情。
为人臣,徐侍郎欺君,为人父,徐侍郎将儿子拱手让人。
徐侍郎久久没有回答。
如太嫔却“哈哈哈哈哈哈”状似疯癫般大笑起来,“为了他儿子呀!为了他儿子呀!”糊涂了一辈子的人,这时却不糊涂了。
是啊,皇子那是何等的身份,吃穿用度自不必说,权势美人更是不缺,至少一辈子和子孙后辈都有了前程。
徐侍郎心中苦涩。幼时他逼李昭读书,李昭每每喊累,后来遇到如太嫔说抱错一事,才一时糊涂,铸成大错。
如果说,先贵妃是刽子手,那么徐侍郎就是受害人反水,自愿变成举起屠刀的刽子手,
顾玖注视着那对糊涂的一父一母,轻轻摇摇头。
她没想到,这轻轻一摇,引得眼前一片眩晕。
好像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近。
“阿玖!”她听到李照的喊声,想告诉他自己没事,可下一秒,她便没了意识。
李照一把接住摇摇欲坠的顾玖,“阿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