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芝樱”,师母说起那遍地锦绣,“上次来的时候还只是秧苗。”
芝樱花期长,栽种最广,还有飞燕草、薰衣草、黄金菊和波斯菊等等夹杂其中,颜色缤纷,有意营造自然花丛之感。
最招引温泠神魂的,是坡上那两棵歪斜的柳树。
天青云白,与铺地红粉之间,两棵大树打破了空间上的单调,有风来时,杨柳依依拂地垂,花海起浪动远空。
这手笔,直是国画。
站在这足够远的距离,才得见其一隅,就已美得叫人神往。
山坡的另一面,是大片的草场,草场上摊着一张弧形的深蓝色巨大滑翔伞。
戴子赋蹲在旁边打电话,手里一下一下揪着草茎。
“……不是,谁告诉你要下雨?嗯?就算要下雨,你不来不得先跟我吱一声?”
“我去……你现在告诉我你看错天气预报?你怎么不去吃屎呢?”
程应航安置了师父师母,带着一箱装备到草场来。
戴子赋“腾”地站起来,挂了电话,一脸愁苦,跟程应航解释,滑翔伞教练来不了。
程应航检查装备的动作停下,抬头看他一眼。
戴子赋捂脸:“我马上叫人开了他丫的!”
程应航在装备箱旁坐下,眉间轻蹙,望着草场,远处沙洲岸芷汀兰。
“算了。”
“还有,就是,”戴子赋期期艾艾瞅他,“你老家那块花田,还在扯皮……”
他伏低做小的样子,毕竟当初是他自己拍着胸脯打包票的。
程应航耐下心来看他:“还有什么?”
戴子赋头摇成拨浪鼓:“没了没了,真没了!”
程应航丢下一句:“晾到年底我再看。”
言罢,起身去收滑翔伞。教练没来,今天不能玩。
“你意思是……”戴子赋跟上去,神色激动,“你给我兜底?”
程应航没理他,戴子赋“嗷!”的一声跳起来,猛地抱住程应航胳膊枕上去,“航哥你太好了,爱死你了!”
程应航推开他脑袋。
戴子赋还要撒欢,余光感到草坡上有人,定睛一看,登时撒手,大声喊:“嫂……”
想起程应航警告过,不准叫“嫂子”,只得含糊过去,“……您别误会,我跟航哥是纯洁的男男关系!”
温泠却压根没管他们,完全被滑翔伞吸引了注意。
也顾不上自己之前都在故意疏远程应航了,温泠从草坡上冲下来就扑到了伞面上。
从小她就跟在陈静蕊身边,即便出门旅游也是城市景点,极少户外活动,更别说滑翔伞这类极限运动了。
此时温泠摸着伞面,抬起头来看向他们,两眼bulingbuling的,有一万颗小星星,一万个“想玩”。
戴子赋瞅了瞅程应航,垂头耷耳过来告诉她,不能飞,挨千刀的教练鸽了。
动力伞虽然技术难度不大,但好歹也算一项极限运动。温泠这种完全没经验的,需要专业教练带飞。
温泠眼里的光一瞬就被浇熄了,低头摸了摸伞面,冰凉的。
难受。
脑瓜闪念,她扭头问程应航:“你会么?”
不知何时起,程应航在她眼里竟成了无所不能的存在。
程应航看着她,想笑,心头酸涩,多少天了,她终于正正常常跟他说了一句话,没有抵触,没有回避,正眼看着他。
甚至还带着那么点点的……期盼。
☆、第 22 章
温泠好不容易主动跟他好好说话,却只能是失望了。
程应航摇头:“没证。”
有飞行证,但年龄没到,不让考带人证。
温泠:“会么?”
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里藏着的可能,她执意要问。
旁边戴子赋叼根草茎,笑:“招教练的时候都是他自己考核的,你说会吗?”
证是没有,实操却是溜得起飞。
温泠顿时眼前一亮:“赶紧啊!”
拿了装备,迫不及待就钻到双人伞的前座里,一边将头盔往头上怼,一边调头围。
“下来,”程应航过去按住她胳膊,“别闹。”
温泠扭头盯着他:“你要么就别让我看见,叫我看见了又不给我玩?”
程应航无奈:“明天,教练一定到位。”
温泠沉默,盯了他好一会儿,见他坚持,憋了满腔失落从座位下来。
不高兴,忽然觉得自己好幼稚,有什么好玩的,才不稀罕。
摘了手套扔在地上就走。
程应航闭眼,深深叹出一口气。
“回来。”
温泠停步,强压嘴角,绷着一张脸回头:“作甚?”
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程应航看着她,目光幽幽的,认命过来,给她戴好头盔和通讯设备。
“待会儿上去了,不准乱动,听我指挥。”
温泠抬眼看他,乖乖的:“哦。”
好稀罕,最稀罕!只要能玩,航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老实站着不动,温泠任他摆弄穿戴防护,脸上勉勉强强的表情,心里要乐翻了。
程应航见她小表情,指尖微蜷,终是没忍住,弹了她一个脑瓜崩。
温泠拍开他的手,揪着他的胳膊往伞那边拖:“快点快点快点,你赶紧的!”
程应航按着她不让她捣乱,按流程逐项检查装备锁扣,正序倒序反复查过,这才确认无误。
两人一前一后在动力伞上坐好,戴子赋他们帮忙助跑。
就这样,在程应航的陪同下,温泠飞上了天。
从坡上冲下来腾空的那一瞬,有某种不可言说的挣脱之感,身心骤然一轻,紧张刺激迎风爆发,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温泠忍不住张开双手放声大喊。
喊声渺远缭绕,地上所有人都抬头仰望。空中盘旋俯瞰,花园全景,一览无余。
温泠看着下方花园布局、朝地上的人挥手,程应航在身后点了点她的头盔。
温泠抬头,沿着他手所指的方向往远方望去。
视野豁然开阔,远山起伏,如在眼睫,起手接天,秋与云平。
这一刻,天高地广,再烦再难的事,都不算什么了。
温泠玩疯了。
看着他们不知道第几躺从上空飞过,戴子赋手搭凉棚,摇头叹息,航哥也疯了。
等到他们下来,戴子赋正在打电话招呼新到的一车朋友。
温泠终于喊累了,嗓子都哑了,要去买水,心情甚好地问他们要喝什么。
程应航收拾装备,拿出钱包扔给她:“看着买。”
温泠本来想说自己有带钱,但看到周围有十多个戴着蓝牌的工作人员,都围上来,挨个跟程应航说话。
她也插不上嘴,算了,拿着程应航的钱包就去了。
走到草坡上还忍不住嘀咕,这么忙么?看着一群大叔围着他,有点想笑。
要不是身量高大,估计得被埋了。
似是感觉到她的目光,程应航抬头望向她。
温泠心头一跳,被逮着做坏事一般,边走边“不经意”移开视线。
余光偷瞟,那些大叔不明所以,跟着往这边看。
温泠:“……”看天,看花,想想又觉得不对,想硬着头皮盯回去又不敢,只得攥着钱包跑了。
天哪,怂毙了,这怂人是谁?真的是她么?
跑过拱桥,进了村落,总算歇口气。
村里的房子大多都保留了原貌,在此基础上进行加固和整饬,原住民也都还住在里面。
不过店铺都要经过统一规划和培训,包括食宿皆是如此,保留村落风味的同时保证商品和服务质量。
村落和花园暂时没有对外开放,就已经有上千人到访,走街串巷街的,拿着相机到处拍。
师父和师母跟几个老伯在竹器店里聊着,似是老友。温泠没掺和,打了招呼就溜了。
到了店里看到冰柜,她忽然想吃雪糕,就也装了一袋。
“在这!”戴子赋在街面上招呼了一下远处,进了店里,“嫂……您重不重?我来提吧!”
她给那些员工都算进去了,买了两大袋。
闻言温泠瞥他一眼:“你不觉得你的称呼很奇怪吗?”
戴子赋嘿嘿笑:“航哥警告了,不让我们叫‘嫂子’,说你会生气,嫂子不生气吧?”
毕竟她自己都亲口承认过,程应航是“男盆友”来着。
程应航警告过?还算是有点分寸。二哈男生瞎起哄只会让她觉得不爽。
温泠心里受用,脸上却是皮笑肉不笑:“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