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苦读科考入仕者,有哪个不想建功立业执掌天下?
林奇沉默片刻,抬头对目光灼灼的韩逢微微一笑,“韩大人,这种事,岂是想就能成的?”
韩逢心中一松,严肃的面上也露出了一缕笑容,“实不相瞒,有位贵人看重,能助我入刑部,我想我孤身一人,前路艰险总是惶惶,所以我就想到了林大人你。”
林奇道:“为何是我?”
韩逢移开目光,望向面前灿烂的红枫,“林大人你又为何会路过国舅府?”
微风吹拂,枫叶摇曳,林奇与韩逢望着同一片景致,静默不言,默契正悄悄滋生在二人之间,君子之交淡如水,无声无息暗藏汹涌。
两人又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有人从岔路过来的声音时,韩逢才起身提议下山。
山脚下的茶棚一见他们就笑了起来,“两位公子,你们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那两匹马我们可拽不开。”
原来是两人走后,茶棚的小二顺势将两人的马牵在了同一根柱子上,那两匹马亲热要好,头脸相碰地在一块舔来舔去,不知不觉竟是缰绳缠绕,分不开了。
韩逢上前拽住自己那匹马,冷着脸喝道:“畜生,还不老实!”
那匹马似乎也感觉到韩逢动了真怒,悻悻地将马头挪了开来,颇为依依不舍。
林奇也牵回了自己的马,打赏了小二,轻拍了下马背,对韩逢道:“韩大人别动气,这也没什么。”
韩逢对自己的兄弟和坐骑要求都很高,见不得它们在林奇面前丢人。
为此,他天天喝药扎针,现在已经成功成为一个清心寡欲冰清玉洁的好男儿。
孽畜,休再造次。
第96章 高山流水9
一双纤纤玉手落在瓷枕之上,宫人跪坐着小心翼翼地往那手上涂抹艳色蔻丹,王太后一手扶额,眼眸轻闭着,她已快过四十五的生辰,岁月没有给她的面容留下太多痕迹,依旧称得是一位貌美的妇人,她闭着眼睛慵懒地打断了王玄真,“玄真,你这不是在胡闹吗?”
“我怎么胡闹?”王玄真冷笑一声,忽然扬起手上的玉扇猛地向王太后砸去,侍卫眼明手快地替王太后挡下,捡了玉扇又恭敬地送回王玄真眼前,王玄真黑着脸夺了玉扇,正反手给了侍卫几个耳光,“下贱东西,要你卖乖!”
“好了——”王太后睁开了眼睛,她的目光十分具有压迫性,“仲秋,下去。”
挨耳光的仲秋默默退了下去。
王玄真目光在仲秋身上看了几眼,忽地冷笑道:“哟,新货色。”
王太后听不得王玄真那些出格的话,摆手让宫人们都退下,她手上鲜红的蔻丹才涂了一半,宫人悄然看了王太后一眼,王太后闭了闭眼睛,她也只好退下。
宫殿内只剩下姐弟二人。
王太后坐起身,对王玄真道:“你从不插手朝政,怎么今日非要跟我闹这一出?我听说韩逢在楚云楼做了点文章,挖了十万两银子,你不恨他,反而还要让我提拔他?”
“我为什么要恨他,”王玄真舔了舔齿间,“又俊又倔,我疼他都来不及。”
王太后静默不语,她生得一张娃娃脸,面若银盘,两颊丰润,红唇略厚,天然有一股娇憨,即便年华老去,依旧似有一股未脱去的稚气,只有一双眼睛,凌厉锋锐到了极点,“你府里那么多漂亮孩子不够你玩的,你非要招惹朝廷命官?”
“你管不着,”王玄真往前,走到王太后身侧,轻轻一推,将案几上的一整套华彩琉璃杯清清楚楚地摔到地上,嘴角挂着笑容,露出银光闪闪的牙齿,“你不答应,我就日日进宫——来、看、你。”
得了调令,王玄真心满意足地出了宫殿,在外头等候的钱不换迎了上来,王玄真的目光却是落在一旁站立的仲秋身上。
王玄真上前,抬手将冰凉的手背落在仲秋脸上,柔声道:“乖乖,疼不疼?”
仲秋轻声道:“不疼。”
“好孩子,”王玄真的声音更轻,“跟我来。”
宫中假山众多,有许多挖空的假山可以躲藏其中,用作夏日乘凉很是不错。
钱不换守在假山前,面无表情地听着里头传来的皮肉拍打之声,仲秋喘得厉害,实在是被这人间尤物绞得欲生欲死,尤其是王玄真还细声细气地问他:“我好,还是太后好?”
仲秋销魂蚀骨,诚心诚意道:“国舅天下无双。”
王玄真笑了一下。
约摸一个时辰后,王玄真走了出来,他脚步虚浮,面色潮红,眼角含水,对钱不换低声道:“杀了他。”
钱不换微一点头,走入了香气弥漫的假山之中。
仲秋的尸首很快被宫人发现,是被人拧断了脖子,这可是王太后跟前新进的红人,禀报此事的侍卫惶恐不已。
王太后打了个哈欠,轻声道:“可怜的孩子,埋了吧。”
王玄真回府不久,便听禀报说韩逢来了。
王玄真不知怎么,就是很厌恶韩逢,大约是在韩逢身上看到了上位者的气势,于那人很是相似,恹恹道:“烦。”
“那属下将他赶走?”钱不换道。
王玄真冷冷地望过去,“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钱不换低下了头,“爷恕罪。”
王玄真踹了他一脚,“把人带进来。”
钱不换只想一辈子也见不到韩逢才好。
韩逢见了他倒是挺高兴的模样,“钱侍卫,近来一切都好?”
钱不换浑身都绷紧了,不得不摆出笑脸,“韩大人客气了,您瞧着气色也很不错。”
“尚可,尚可。”韩逢岂止是气色不错,他都快登仙了,每日茹素吃药扎针,再抄几页平心静气的佛经,可谓极其超脱。
上次韩逢说破钱不换是太后的人之后,钱不换一直在等,等韩逢用这个秘密来勒索要挟他。
但韩逢连一次都没找过他。
留下那一句话似乎只为让钱不换寝食难安受尽折磨。
韩逢见了王玄真,开门见山要让林奇一起调往刑部。
王玄真一听,气笑了,“韩逢,你在得寸进尺?”
韩逢点头承认。
他一坦荡,王玄真的一口气反而憋在了心口,“林奇与你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林大人有能力。”韩逢道。
王玄真倒没什么都往那方面去想,因在他看来,韩逢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韩逢看他的眼神毫无感情,不像那个仲秋,挨了他好几个耳光,离去时还要暗送秋波。
王玄真无意与他口舌相争,送一个人入刑部是送,送两个人也是送,他累了,想睡一会儿,胡乱答应了韩逢,叫他滚。
韩逢起身离开,钱不换道:“我送送韩大人。”
王玄真挥了挥手,钱不换忙跟了上去。
国舅府很大,足够让韩逢与钱不换在无人处交涉。
“韩大人,上次一别,十分想念。”
“哦?是吗?钱侍卫有相思之情要叙?”
“韩大人说笑了,此处无人,不如坦诚相对。”
钱不换鹰隼一样的目中流露出凶光。
韩逢轻笑了一下,“钱侍卫,莫要狗急跳墙。”
钱不换根本不敢杀韩逢,他清楚,韩逢也清楚。
王玄真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但只要这个人在他面前有了名姓,那就不是能轻易除掉的了。
“韩大人,你想怎么样?”钱不换知道这句话一说出口,就是落在了下风,但他也没有法子,把柄落在了韩逢手上,逃不脱了。
“人说狡兔三窟,钱侍卫既两头吃饷,不如再算我一头。”韩逢淡淡道。
这是一场一头扎进去就回不了头的漩涡,钱不换心知肚明,然而无可选择,从他来到王玄真身边的第一日,他就已经万劫不复。
“好。”
*
“刑部?”齐甚君又惊了,背着手像只鹅一样来回踱步,满脸不可思议,“子非,你是疯了吗?”
林奇收拾公文,“刑部不好吗?”
“当然不好!”齐甚君也是官二代,他父亲是礼部尚书,当下就把刑部给喷了个遍,礼部是闲,户部是肥,堪称六部双雄,工部是累,刑部是乱,乃是六部双熊,官二代都往礼部和户部冲,鲜少有去工刑两部卖命的。
林奇听他唾沫横飞地喷完,微微一笑,面上隐有傲气,“我觉得很好。”
齐甚君蔫了,“你失心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