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什么!”或许是那只手贴在了最致命的地方,又或者是这一直以来的纵容和退让,白舒的伪装在这一刻产生了裂纹,“你根本就看不到我看到的那些东西,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到底知道些什么!”
你怎么会知道我知晓的未来,你怎么能理解我的小心翼翼,你怎么可能会懂我不甘又雀跃的心情啊——你甚至都不知道你此刻正在为止奉献一生的家国,在未来会有另一个名字,一个被这片土地所恐惧的名字。
你不知道赵国而十年后的样子,又如何能够知晓这片土地五千年后的繁华!
可是我知道啊,我知道这七国会被秦国一统,我知道秦国不过二代而亡,我甚至知道沛县刘邦建立了汉朝,随后是唐宋元明清。我知道今天你们所有的所作所为,为了这个国O家的所有奋斗,最后都化作了泡沫啊。
被莫名拉到过去的委屈,面对未知的恐惧,独身一人身处这个陌生时代无人可说无人可诉的孤独,顺着脸颊滴落在了衣服上:“你懂什么,你也只是把我当成一个狂妄且不知所谓的小孩子而已。”
你以为我没有尝试着离开么?
我回不去我的家,连离开邯郸都因为没有验传这个身份证件而变成了不可能的事情。如此,便更不用说以一个独立的身份,进入秦国,并为这个在华夏土地上第一个一统王朝前身效力的可能了。
我不知道把我带到这个年代的力量究竟是怎么来的,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到我的年代,我不知道系统说的‘能量’是什么,甚至都不知道如果改变了历史,那么我会不会因为不小心抹杀掉了我的祖先,而在下一秒消失。
“你以为,是我愿意来到这个破地方的么!”一个破到就因为我是个孩子,我所说的话也只会被当做童言戏语被人一笑了之,转头就忘的年代,“便是昨日约了隔日带着猎物上门,主家也不会在第二日为我提早准备好银钱。只因为他们认为我是靠着运气打来的猎物,是不可能日日都如此好运带着猎物上门的。”
“可那就是我凭着真本事打来的猎物,凭什么他们就可以轻描淡写的用一句‘运气不错’来抵消和抹杀我的功劳。这里甚至连做饭都没味道,没有辣椒没有味精没有外卖没有网络甚至连游戏都没有,每天天黑只能睡觉的破地方!谁想来谁来啊!”
到了最后,白舒几乎是在哭吼了。
不知什么时候,廉颇纵马的速度慢了下来,他们也脱离了大部队,走到了人迹荒芜的小路上:“那就试图来说服我,”他的声音很低沉稳重,令人感到心安,“我不相信你,所以你要来说服我。别人不信你,你就去说服别人。”
廉颇盖在白舒后脑上的手掌翻转,虚拢在白舒的脸上,替他挡住了迎面而来的风沙:“然后等你说的话能被更多人接受并且信任的时候,将你所看到的告诉世人,然后让世人也看到你所看到的东西,知晓你所知晓的事情。”
“你若是就此止步不前,便一辈子也只能够如此了。”
“也正如你说的,自赵与秦的那场大战之后,赵的实力大不如前。”坦然承认了之前白舒的嘲讽,“青壮都折在了长平,孩子们对秦国的恐惧日日不曾消退,几十年之内这样的胆怯不会消减,如此下去在面对秦人——大多数赵人未战便先输了。”
“赵括死在了那里,王上将这一战战败的原因归于我,自那之后我便不曾领军。便是今日若不是蔺相如直言力挺,若不是王上愿再给我一个机会,若不是我也力争过,我便是个守着昔日荣耀,垂垂老矣的普通老人。”
廉颇的手掌很大,刚好能够盖住如今少年人的脸,任由他脸上泪水横流。
“这样的老人在赵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我知道,我不能停下啊,又怎么能够停下。”便是如此悲伤的话,当廉颇说出来时,却也如陈述军令一般干脆又坚定,“那些少年人还没长大,他们还需要时间。能拿得出手的将领尽数折在了那里,新一代的小将们多还在历练和成长
——如今这举国上下有心有胆与秦一战的,只有李牧和我了。”
对于一个曾经强盛一时的国家来说这是何等悲哀的事情啊。
“可是孩子啊,”马匹的摇晃颠簸停了下来,“正是因为如此,我不能倒下啊。”老将的话悲伤却又昂扬,“我身后是赵国的未来,在我还能走的动路,在我还能数清楚列队纵横的时候,我又如何能够倒下呢。”
白舒靠在廉颇的身上,他能够听见老将沉稳的心跳,那微弱的声音甚至盖过了耳侧呼啸的风,改过了他自己的呼吸声,甚至连远方从军兵甲碰撞的声音都变得轻不可闻了:“你且放眼去看。”
遮挡阳光的手慢慢撤开,他们竟不知在何时越过了前行的大军,抄小路来到了大军中间队伍的一侧,居高临下的视野中是沿着前人步伐缓慢前行的赵国军队。
许是因为尚在赵国境内的因由,这些士兵大多没有带上自己的头盔,任由发丝飘扬——放眼望去,是花白的一片。
他们竟多已是头发掺白年过半百的老人,本应是在家中颐养天年的年纪,却依然披装上甲去往了北疆:“他们此行,是去换走李牧的那些手下。”
当年长平之战虽说是举国之力,可因为赵国北方还有蛮人虎视眈眈,所以仍有一部分青壮留在了那里,以防那些蛮子南下对赵国相对空O虚的国内进行抢掠。却没有人能够预料到,这些人成为了赵国最后的希望。
“你瞧,”廉颇的手按在了白舒的肩膀上,“这便是我为止所骄傲,并愿意为之奉献一生的家国。”
白舒眺望着这只战斗力不高,但是平均年岁在这个年代已经算是高龄的队伍,沉默不语。
廉颇却并不要求白舒说话:“我不要求你忘记你的家国,也不会追问你的来历,我更不会查究你的功夫本领究竟从何而来。”他越过少年人的头顶,俯视着绵延而去的队伍,“你若你为赵人,守着我赵国的边关,叫那些蛮夷不得踏入这片土地半步。”
“那自此之后,你便是他们的将军。自此之后,这里便是你的家国。”
第31章 低头向暗壁
【你为什么不答应他!】系统只要一回播几分钟之前的画面,想到他的宿主错身而过的巨大权力,就会看到他自己内核处原本秩序的编码发生混乱,【这个时代的人基本死的早,你只要现在答应他,最多十年后,你就是赵国的将军啊!】
如果系统有实体,现在大概正抓着白舒的脖子,使劲的摇晃他的大脑,以求证他的脑袋里是不是进了水:【你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能够走到那一步呢!】所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这样唾手可得的未来,就如此轻易的放弃了?
‘你希望我答应他?’白舒叼着一根草,踩在小板凳上,用力搅动着大铁锅里的稀汤。这让他看着有些滑稽,军中用的饭锅很大,搅到远一些的地方,白舒的大半个身子都要探到锅里面去了。
【你能少奋斗多少年啊,】深刻感受到‘痛心疾首’是什么编码顺序的系统恨恨道,【等你成了将军,那找个‘能量’岂不是一句话就能让下面人跑断腿的事情?】举例或许不那么恰当,但却是此刻系统最真实的想法了。
明明是个狡猾善变的人类,却比他这个系统还要死板。明明誓言和承诺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了,却如此的吝惜于给出:【而且那个时候廉颇和蔺相如都不在了,谁还会知道你的保证,又有谁能够再管得了你?】
锅中的粟米顺着水流起伏流动,绿色的菜叶在其中翻飞沉浮:‘知道人和畜生有什么区别么?’白舒用力的搅着锅里的水,视线落在不远处堆放在地上的干粮,脑海中却是邯郸城中角落里的鱼馁肉败。
这几年的相处,白舒也已经了解到了系统在这些事情上如若一个小孩子,固然会思考且有自己的逻辑和判断,但是依旧会轻易的被他人影响:‘若是有一日,我在借着你的资料你的功能变成了人人敬仰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却转头对我曾经向你承诺的事情只字不提,也不愿意为你寻找‘能量’。’
‘如此,当你回首再想起一路上走来你对我的帮助,你是什么感觉?’将硬邦邦的饼子扔到了汤里,白舒如此举例的询问系统,‘愤怒,不满,感觉受到了欺骗,后悔当初对我的帮助,甚至自此之后你不会再轻易相信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