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谋(3)

作者:卢克勤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月婆婆开了锁之后就忙别的去了,我独自环视四周,才发现书房其实不大,不过依窗摆着一案一椅一灯盏,左侧置一榻床,床下一个滚脚凳,右侧是两架子的书,四壁不见装裱的字画,案上、几上也未摆盆景、香炉,又或古铜花尊、哥窑定瓶一类的古董,显见得主人不是个附庸风雅的。据刘官人说小茹的父亲死于消渴疾,而月婆婆说这书房平时都是锁着的,我想小茹乃是独女,其父不可能什么事都口头交待,总有些更适合以书信一类表达的事。

架子上整齐罗列的书多为县志、游记一类,间或有几本养生练气、拳谱的杂书。

书案几个抽屉内倒是有几册账簿,摆在案上的书匣除了一本拳谱,还有一叠书札——看上去有些时日了,翻了翻大都提到无影谷,却没有给小茹的信,气得我一掌拍在案上,惹得铜人灯盏跳了跳,随意将它挪了个位置,蓦地发现原来之前放置灯盏之处的面板周围有道细细的缝,心知有异,小心翼翼地起了面板,果然是预料之中的暗格。

里面只有一封火漆封口的信,上书小茹。一打开,信纸居然有六页,到底是个练家子,规规整整的小楷,一笔一画纤细却不失丰润,点画舒展,结构开朗,极有气势。

第3章

越看越心惊,一气看完了才晓得我武明凤居然就是吴小茹,家主吴大同名义上是我的义父,实则为我手下,化名吴小茹只是为了掩盖武明凤的真正身份——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前无影谷谷主,无影谷甚少涉足江湖,偶尔留些行侠仗义的传说,而无影术被人添油加醋地传得神乎其神,所以江湖人对无影谷和武明凤好奇得紧,只是至今仍无人知晓无影谷所在。

我所以从无影谷出来,一则因为厌了谷中繁杂事务,二来祖传的无影术仅练到第九层就止步不前,怎么也到不了第十层(最高境界),心一横就把谷主的位置传给了小两岁的族弟武鹏举,这谷主其实也是我们武氏这一族的家主——无论男女,也无论谁坐在位置上,都担负着家族传承、兴旺的重任,若我还是谷主,将来是不能嫁人的,只能招人入赘,自然子嗣须得姓武。

出来的时候仅带了三人,其中之一就是义父吴大同,他的武功其实平常,只练到无影术第三层,难得的是惯熟江湖规矩,兼头脑灵活;另两人武功略高一筹,练到了第五层,一个叫苏祥和,一个叫杨明生,一起照看铺子的生意。武鹏举原是个聪明的,我让人接他来的时候还一点底子都没有,我离开之前已经练到第三层了,算来应该练到第五层了,谷里其余的人手都留给他了,想来问题不大。无影术的功夫每上一层都极不容易,不然我也不会将近一年的时间还领悟不了第十层的精髓。

而要练成第十层就得忘了之前的一招一式,所以才服了本门秘药失意散,以前的记忆都没有了,有的只是成为小茹之后的记忆,意外昏迷之后更是连小茹的记忆都不全了,当然了——这事义父生前又如何能料到?

门外传来脚步声,我慌忙将信塞到袖子里,又仔细地扣好面板,将铜人灯盏放回原位,拉开抽屉将几册账簿放在书匣里,又从书格取了本练气的书装进去,敲门声就响了。我伸了个懒腰道:“进来罢。”

月婆婆一面关上书房的窗户,见我把她端来的药喝了个底朝天,一脸关切,“小茹,若要看书不如先回房,房里毕竟暖和些,”见我应了高兴地留下钥匙端着托盘去了。

锁了门提着书匣回房堪堪坐下,月婆婆拿了蜜饯进来,“小茹啊——晚膳可想用点什么?”

我不假思索道:“香椿煎蛋,拌笋丝,再用大葱抄个腰子,”不待她出去,又道:“婆婆,待会儿我想泡个澡。”

月婆婆心情甚好地一一答应下来。

第二日起来稍事梳洗,我就带着月婆婆离开吴府,奔正街的铺子而去,尚在数百步之外就听得有清越的笛声传来,侧耳一听原来是《梅花引》,想必我家铺子如今卖的是梅花酒,到了地儿驻足一看,嗬,黑底金漆的横匾上书——快活林,这是东街挨近北面的铺子,十分的抢手,三年前入手时都花了五百八十两银子,看如今人来车往的架势估摸着也要个七八百两,门阔三四间不说,除了底层——即敞开的大堂,楼上还有三层齐楚阁儿(华美齐整的小间),这在宋集镇算是气派的,是以来酒肆的除了本街上的小官吏及富商,也有不少住在南街的贵人过来。

门前排设阻拦人马通行的杈子并没有箬盖(竹叶制成的灯罩)的桅子灯都是红色的,这也是我朝酒肆的惯用标识,而栀子灯上有无箬盖这里头的学问可大了去了,若是有箬盖的表示蓄养了暗门子(娼妓),如我家铺子一般没有箬盖的则是表明内有伴坐点唱的歌妓。

门店入口处用竹帘隔出三分之一的位置做了柜台,笛声正是从这里传出来的,着靛蓝色夹袍的柜台伙计的眼睛在我身上仅微微一扫就往后而去,我以为月婆婆有甚不妥,忙回过头,这才发现月婆婆身后有人,那人径直越过了我们,伙计已经放下了手中的银盂勺盏子,时值清晨应该没有打角酒的人前来,来的应该都是买整坛的。

果然那人将三钱银子扔在柜台上,伙计心领神会地抱了一坛梅花酒给他。

我带着月婆婆进了门,找掌柜的事自有月婆婆与迎上来的店小二交涉,未几掌柜苏祥和与管事杨明生一道匆匆迎了出来。

我只说了句月婆婆擅厨艺,杨明生便心领神会地领着月婆婆去了后厨,说是让她品一品顶皮酥果馅饼儿还有香茶桂花饼的味儿正不正,而苏祥和则领着我经大堂上了三楼,特地选了一间背街的齐楚阁儿。

四方的食案紧挨着窗户,我有意择了东面的位置,苏祥和便在西面坐了,待店小二端来早膳后退下,苏祥和起身对着我一抱拳,“属下参见谷……少主。”

正在吃栗糕的我一噎,赶紧用手顺气,还是咳个不停,“咳咳咳,”又喝了两口五味肉粥,愤怒地指责,“你这绝对是谋杀……”

苏祥和神情尴尬,摸摸额头,顾左右而言他,用手指了指食案上一个碟子,“少主怎地不用些黍面枣糕?属下记得以前在谷中你最中意这个。”

我的注意力瞬间转移到黍面枣糕上,很没出息地夹了一个到嘴里,“黄米面的香味居然没被枣泥压住。”

“嗯,”苏祥和显然是松了一口气,待我搁筷,很上道地切入正题,看来对我失忆的事情是知情的,只是没有贸然上门而已。

用过午膳回府的路上,月婆婆还没从兴奋中走出来,一手拎着足有四五斤重的劈晒鸡,一面十分兴奋地讲述后厨的种种见闻,见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嗯嗯啊啊几声,也不觉得有什么。

回府后第一件事就是赶紧补眠,争取早点把身体养好,毕竟接下来的事还有的忙。

……

刘玉衡果然如约而至,我将月婆婆洗净熨好的披风交给他。

刘玉衡接过披风道:“小茹,你整日闷在府里于身体不好,不如我陪你出去走走可好?”

“这……”余光扫过端茶送水的月婆婆,正迫不及待地冲我点头,似乎在说快答应吧快答应吧,不然我这老婆子就要开口了。

我心里叹了一口气,这月婆婆分明就是想撮合刘玉衡与我啊,倒不是我想闷在府里,只是女子多少该矜持一点,遂道:“也好。”

刘玉衡带着我从东街街头转到街尾,一句走走停停,遇到感兴趣的铺子就停下来进去看看。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刘玉衡忙道:“小茹,转了这么久,去吃点东西吧?”

“嗯,”于是与他去了一家酒肆,店小二推荐我们点了几个虾油鸡、双色腰子、螃蟹清羹等几个招牌菜。

不一会儿菜就上齐了,我试了一下,每一道菜的味道都不错,比起我家的快活林酒肆也不遑多让。刘玉衡特地让店小二多拿一双雕花筷子和瓷碗过来,夹了许多菜给我,一面温声细语地给我讲菜的典故,看得出他不是第一次来这,但他的细心与体贴让我很受用。

他结完账正准备带我离开,一个带着生人勿近气息的青衣男子走了进来,二十六七岁左右,长得极为平常,两道乌黑的剑眉下一双稍嫌细长的凤目炯炯有神。我只是无意地看了他一眼,一颗心就像是突然被人掐了一把,只痛得我额上冷汗涔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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