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酸是吧?你吃包子,我来喝……”
“谁喝不酸?”贺春生扬起手,朝食堂窗口里的师父挥挥手,“麻烦您,万阿姨,拿个暖水壶给我!”
“哎,这就来——”
万阿姨犹如从天而降的救兵,及时帮柳烟化解了尴尬。
暖水壶送到桌上,贺春生立即弯下腰,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您能告诉我,馄饨里到底放了几瓶醋吗?”
“这……”万阿姨瞅瞅柳烟,收回视线微笑着说,“没多少,就几滴。”
贺春生反问:“这醋厉害,几滴就能酸倒我的牙。啥牌子的?回头我叫我们后厨也进点货,一瓶顶十瓶。”
万阿姨连忙看向柳烟。
柳烟轻轻眨眼,起身推推万阿姨:“您去忙吧,这里交给我。”
脱身不易,万阿姨抓住机会慌慌张张走掉。
贺春生若有所思,并不急着坐下。
他往每一碗馄饨里兑了足量的热水,将六只碗一顺排开,悉数摆在自己面前。
“这种醋,是万阿姨老家亲戚自酿的老陈醋,味道冲,酸过劲就别吃了。”柳烟说,“我看你情绪不对,特意给你点的酸汤馄饨,没想到这么酸。”
贺春生伸手向前,掌心朝上。
“把你的手给我。”
“春生,要不然,检查过些天再写?”柳烟照做,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恶作剧和你吃免费午餐抵消了,咋样?”
“不用抵消,检查我写。”贺春生说,“你的恶作剧,该罚也得罚!”
柳烟忽然朗声大笑,毫不在意周围就餐员工的诧异眼光。
笑声收住,她问:“你想咋罚我?”
贺春生转过桌子,拉着柳烟的手,和她肩并肩坐在并排座位上。
“烟烟,你真是个调皮的小孩儿!”
“只对你这样,我在别人面前不爱说话。”柳烟率直地大笑,“你说你吃的哪门子干醋?你傻不傻?”
“傻。”
贺春生侧过身,头抵住柳烟的肩膀。
他也不清楚自己怎么了。柳烟的学长方硕,新来的男实习生,甚至每一个走到柳烟面前的年轻男人,都成了他的假想情敌。
这种感觉是最新才出现的……
“春生?”柳烟轻轻耸一下肩膀,“想啥呢?快吃饭吧,凉了味道就变了。”
望着超大号盘子里的十个大肉包,贺春生的喉结动了动:“已经凉了。我跟万阿姨要个食品袋,打包带回家吃吧!”
“蒸锅熥一熥,很快就好。”
柳烟离开座椅,贺春生也随即站起:“不麻烦了,烟烟。我去窗口要袋子,包子拿回家吃。”
“也好。”墙上时钟的时针已过数字8,柳烟拽拽贺春生袖子,“馄饨不好打包。实在不行跟万阿姨借个汤锅?”
“馄饨我三口两口就吃完了。”
走出几步远,贺春生蓦然回头:“我还没想好咋罚你。晚上回家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熥:读音为tēng。释义为烘烤或把凉了的熟食再加热。为北方方言,常出现于安徽、河北、河南、山东及甘肃部分地区。
第18章 年夜
进入腊月, 时间过得飞快。
三棵柳农场的温室蔬菜被订购一空。
燕都市大型连锁超市的生鲜运输车,一辆接一辆,不断从新星村村口驶进驶出。
忙碌之余, 柳烟抽空上网订了一件超酷的男士黑色羊毛大衣, 物流不停运的情况下,腊月二十七会抵达距离新星村最近的邮局。
大年三十, 转瞬即至。
装完最后一车货,柳烟匆匆洗漱,随手扎个低马尾辫就去村主任老秦家借车。刚到巷口, 她迎面撞上了到农场实习的准大四生许川。
许川是和杜芸一起来三棵柳实习的。
今年春节早,在一月底, 杜芸完成了手头任务就和柳烟请了假,提前三天离开回老家过年。
许川的情况比较复杂, 他父母离婚后分别组建了新的家庭,他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但是在他刚考上大学那年,爷爷奶奶因病相继离世,从此以后他再没了落脚之处。许川与贺春生很投缘,白天忙完农场的事务, 晚上总要相对小酌几杯,所以当许川主动提出留在新星村过年,贺春生想都没想就应下了。
这会儿两人面对面碰见, 柳烟打个招呼就要走, 许川却拦住了她。
“柳场长, 你是回家找贺场长吗?他不在家。”
询问过后,柳烟得到一个她不愿听见的答复。
“贺场长也没去果园茶园。”许川说,“他借了秦主任的汽车进城办年货了。”
“进哪个城?榆西县还是更远一点的槿阳市?”柳烟抬腕看表,“城里的商场超市只营业半天, 最多到下午三点。他几点出发的?”
“具体时间地点我不清楚。”许川耸耸肩,“昨天晚上我俩喝酒聊到新年礼物,他说自从结了婚一直忙,没顾上给你买件像样的首饰……”
“谢谢你,许川,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柳烟跑回家,以最密集的方式拨打贺春生的手机。
手机网络正常,听筒里连续不断的嘟嘟声扰乱了柳烟的心神。
春生,你究竟玩什么花样?
接电话啊!
屡次拨打手机未果,柳烟暂停了无效行为。
她呆坐片刻,突然打开自己带过来的行李箱。里面有一套画笔和颜料,始终没时间派上用场。
现在出发赶去镇上邮局取包裹肯定来不及了,只好等大年初五再把礼物送给春生。
柳烟有了新的主意。
既然春生喜欢在墙上题诗,那么她画一幅精美的画送他也很用心,不是么?这次的图案不选常见的蓝天白云草原骏马,而是春天万物复苏的某个场面。
织锦河每年春天的景色都美不胜收,深深印在柳烟心中。
碧绿的河水,清澈见底,河堤上的几十株翠柳枝条随风舞动。
要想画出树在风中的神韵并非易事。
光是调色配色、在白纸上试色,柳烟就用掉了将近两小时的时间。终于动笔了,刚完成树干部分,猛一抬头正巧对上贺春生灼灼的目光。
“媳妇,这份新年礼物我太满意了!”
柳烟红着脸,把画笔藏于背后。
“哪有礼物?我是读了你这首描写春天的诗,觉得不错,所以给你配张图。”
“好吧,你咋说都行,反正我喜欢。”
贺春生面带笑意,让柳烟猜他去县城办年货寻觅到了什么奇珍异宝。
“出门都不告诉我,你还能买到啥宝贝啊?”柳烟猜出七八分,“总不会是上回到县里办事,我路过那家商店橱窗里的头花吧?”
“我多大了,还戴头花?”柳烟失笑。
“不管你今年几岁,你都比我小。”贺春生说,“我要把你当成小孩儿宠。你以前许过愿,说是头发留长了要买啥来着?那东西我买下来了。”
柳烟张大眼睛,满心欢喜:“发簪?”
“聪明!”贺春生从背后拿出一只扁长形的红天鹅绒小盒,“不过,你只猜对了一半。”
他一股脑儿讲述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柳烟不由得心生佩服。
“运气,诚意,人缘,”她说,“贺春生,我的男人太完美了,我骄傲!”
“因为有你,我才完美。”贺春生的吻落在柳烟唇上。
“土味情话留到以后再说。”她轻轻推开他,“我给你买了羊毛大衣,可惜邮局已经放假了,来不及取包裹。你换上咱们结婚时那套西装西裤,我们去咱爸妈家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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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振华和柳卉兰的家,亟待翻修。
由于手头不宽裕,年前他们仅仅粉刷了外墙、检修了水路电路,房龄已经达到了二十年,无论院门门板还是堂屋门都不是很结实。
此时,门是虚掩的,浓郁的韭花酱味和芝麻酱味弥漫到了走廊外面。
“老燕都火锅是铜锅涮肉,讲究的人用炭火,但我寻思着通风不好,所以托董芳买了一只电铜锅。”柳烟小声说,“我还记得你看电视看得直咽口水,今天可以解馋了。”
贺春生心头暖洋洋的:“我想这一口想了好久,烟烟,你真好!”
“能不能吃到嘴里,要看你自个儿的表现。”柳烟低头瞅瞅右手提的两个袋子,“选别的礼物不行吗?咋又给咱爸咱妈买了新衣服?”
“我知道,爸妈提倡勤俭节约。”
柳烟抬起胳膊肘,轻轻碰他一下:“知道你还买?爸妈不缺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