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做到了,也变得更加强悍了。
谢桓被人扶着,才慢慢地站直了身体,所有人都忙不失迭地逃回去了,谁也不敢独自面对杀神似的薛珩。
这中间是血海深仇,薛珩就算一气之下,真的伤了他们的性命,陛下用人之际,只会申斥几句罢了。
谢桓与她擦肩而过,狰狞又畏惧道:“日后,你就不再是谢家的人了。”
兰庭没有看他,只是“嗯”了一声。
谢明茵转身拾阶而上,她走到最后一阶,缓缓回首,看到了长姐与薛珩相对无言。
庆安侯府的朱漆大门闭合之际,门房听见刀尖划过地面的声音,哆哆嗦嗦的压紧了大门,生怕外面的杀神杀进来。
可是,似乎什么都没发生,只是依稀听见,刀刃劈过空中的风声。
而谢家之内,谢桓被人搀着架着,扶到了他昨天还在做美梦的床榻之上。
看着他双眼无神地望天喘着粗气,脸色发白唇泛紫,四肢僵硬麻木,吓得连氏什么都顾不得了,让人去请了府医后,就伏在床前哭个不停。
等府医来了,发现他并没有受什么大伤,只是他的被重击过的手腕,皮肉青肿,需要上药休养一阵时日。
听到他没什么大碍,周围的人渐渐散去,谢桓想要叫他们回来,睁大了眼睛,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耳边的噪音,时而聒噪到仿佛是脑袋里传出的,时而寂静的落针可闻。
一想到自家被薛珩逼的无路可退的样子,谢桓就羞愤欲死,他从出生就是体面的贵族,从未如此落魄又遭殃过。
薛珩的一刀,没有杀进他的肺腑,也未曾刺进心肝。
却已经透过这幅人模狗样的破皮囊,将他腐败的内里一劈两半。
再不成形,意志消散。
谢明茵看着桌子上,已经冰凉的豆沙包和炸酥骨,额外还有一小袋她最爱吃的果脯。
她怔怔地,往嘴里塞了一块杏子脯,抿着唇,口中慢慢地咀嚼着,味道酸的让人流泪。
她一个人走出来,颓然地坐在廊下的扶栏处,抬头看向了无垠的夜空,浓稠如墨,空空荡荡。
这个家里、这个家里有多可怕,她一早就知道。
不定哪一棵的树根下,就埋藏着成为枯骨的尸体,他们住在这座府里,已经很久很久了。
从第一任的庆安侯谢彬伊始,多少明争暗斗,波涛汹涌在这座府邸里。
她突然站了起来,回头望了一眼宛华堂,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似乎是放下了什么,提裙顺着长廊向外跑去。
一切结束之后,才远远的驶来了一辆马车,驾车的是巴陵公主身边的内侍,仿佛已经等待许久。
“小可奉两位殿下吩咐,前来接应小姐前去。”宫人看了一眼薛珩,朝他拱手见礼,心里对这二人略略惋惜。
兰庭没有任何讶然,她轻轻点头,垂眸就要与他离开。
薛珩反手收刀入鞘,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珍重。”
“珍重!”在宫人轻声的催促下,兰庭登上了脚凳,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和火泽会走上这样一条路。
她放缓了每一步,却迟迟没听到他离开的声音,回过头,看着马背上侧身低眉的他,恍然明白了。
他要看着她离开,被目送的人,总是会好过一点的。
薛珩依旧缄口不语,他仿佛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不错目地看着她俯身进入马车,又看着宫人开始调转车马,缓缓地向来路驶去。
长夜至此,他策马离开。
不多时,谢家的侧门被打开,看着要驶出街口的马车,一道纤细的身形提裙奋力追了上去。
兰庭依稀听见谢明茵的声音,令宫人停了下来,她掀开了帘子,看到少女一路朝她奔来。
“长姐,我跟你走。”谢明茵跑到了马车前,扶着车身微微地喘息着,仰着头张大了眼睛,亮晶晶的双眸如同星子闪烁,坚定不移地说:“我可以做很多,我知道,我会的也很多。”
“你不后悔的话,就上来吧。”兰庭朝她伸出了手。
谢明茵抿了抿唇瓣,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随着她的力道,登上了马车。
“我不后悔,我知道离开了就什么都没有,而长姐你,也失去了大都督。”谢明茵忧伤地望着她。
兰庭抚了抚她后脑的头发,微笑道:“对啊,难道你不怕?”
“怕,可机会就这一次,要么一起腐烂,要么就断尾求生。”谢明茵说。
兰庭垂下眉眼:“的确是断尾求生。”
“什么?”不通律条的谢明茵尚且还不明白,谢桓的罪责有多重,又会受到怎样的惩处。
“没什么。”兰庭没有多提。
“长姐,你日后会遇到同样对你好的人。”
兰庭略微别过脸,淡然地说:“我不会再嫁人了。”
因为,她亦不可能再和另一个人,去经历一个十年。
谢兰庭看到她怀里抱着的油纸包,从里面捏出一个豆沙包,一口一口的吞下,豆沙绵软,甜糯不腻。
她们坐在马车里,像是当初一样,不多时,谢明茵就靠在长姐的肩头睡去。
她不能理解,尚且年少的长姐,为何会对一个人,有那么深刻的感情,到了为了这个人去否定了几十年后的人生。
翌日,盛京的街头巷尾,就有了新的大传闻。
“听说了没,庆安伯府的门楣被砍了一刀,牌匾都被劈成两半了。”
“谁说不是,听说,昨夜还有刀剑相击的声音,你说,是不是闹鬼了。”
“嗐,没准是寻仇呢。”
“胡说,谁能把那么高的门匾,给来一刀。”
唯有谢家的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来的不是鬼却胜似鬼,连氏听说谢明茵走了,闭着眼流泪,却没有再开口说话。
第78章 妥善
进入府中后, 早有侍女在中门等候,见到两位小姐也不吃惊,只是安分的行礼带路,说明了巴陵公主也在。
兄妹二人正支颐听着琴娘弹琴唱曲, 靡靡之音如流水一般, 从苑中流淌而出。
秦怀龄见她们从外面进来, 笑眯眯地问道:“怎么样,我府里的人, 去得及不及时?”
兰庭带着谢明茵道谢:“多谢殿下解围, 否则,我可能也不知道,该如何收手了。”
“不必多礼,这位谢小姐看着也是累了, 先去歇息吧。”
谢明茵知道, 这是他们有话要说, 就从善如流地谢恩,看了兰庭一眼后,安静地随侍女去往客房了。
兰庭坐在此处, 听着那慵懒散漫的吟唱声, 将收起的一双峨眉刺放在桌上。
倒是巴陵公主瞧着有意思, 又拿了过去把玩,仔细地瞧了瞧。
说起来,这还是在镜州时,薛珩送给兰庭的,她还觉得舞刀弄枪的不好,可是兰庭却执意要和薛珩学。
“和你没有关系的,兰庭, 大都督必然也会谅解的。”巴陵公主觉得她是想左了,薛珩是何等人物,又是如何待她的。
他们都看得清清楚楚,怎么到了这两个人自己身上,偏就糊涂了呢。
难道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是吗?”兰庭低垂下眼眉,轻声问道。
“巴陵,你说了她也不信,别自欺欺人啦。”秦怀龄一向擅长拆台,又觉得少女之间的安慰啥都不是。
兰庭无奈微笑道:“殿下伤口上撒盐的本事,倒是一如既往,毫无退步。”
“就是!”巴陵公主同仇敌忾地瞪了三皇兄一眼。
“嗳,”秦怀龄笑叹了口气,别过身子去,端了一盏茶:“这算什么伤口撒盐,你不也很清楚吗,为了自己的问心无愧,是在逼薛珩做选择而已。”
兰庭这次没有再反驳,而是默认似的淡淡一笑,心头那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压得她说不出任何话。
“现在好了,满意了吧。”秦怀龄蓦然笑出了声,他倾身问她:“你就这么喜欢他?”
“是啊,殿下你不懂吧!”不懂这种心情和决心。
“我看你约莫是……昏了头。”秦怀龄摇头。
巴陵公主张了口:“我听三皇兄说了,兰庭,你也不必如此,大都督他……”
“公主,不要再说大都督了,一切就这样吧。”兰庭微笑道。
巴陵公主倒是有些为他们难过,她惋惜又痛心,她抬起手摸了摸兰庭柔软的头发,捧着腮闷声不语。
“这对任何人都是个难题啦,不过,你做的也没错。”虽然不可能每件事,都分出个是非黑白,水清水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