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做事一人当,没的他做错事儿还牵累到朋友的。不过你也不必替他寻借口,扰乱考场会有什么后果,寻常百姓不知道,像咱们这样的人还能不清楚?”
陶举人的朋友很快就让开了,一脸的灰败,他很清楚,这次的梁子结大了。
这不是俩人意见不和,你住这家客栈,我就去住别家客栈,你在这个书院念书,我就去旁的书院进学。
小矛盾无所谓的,人跟人之间既有缘分的,也有气场不和的。合不来就别勉强呗,莫说尚未通过会试,哪怕将来真的入朝为官了,最初也肯定是微末小官,多半都是放外任的。不说从此以后天南地北的无法碰面,就算将来偶然遇到了,当初的那些小矛盾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彻底消失不见的。
但举报扰乱考场……
基本上就两个可能性,要么举报成立,窝头这次的会试白考了,榜上有名都会被除名。要么举报失败,恶意控告的陶举人就会被除名。
和平的解决几乎没有的,会试本来就是非常严肃的事情。像本届还好,除了中途有人体力不支被抬出去的,旁的状况都不曾发生过。但在往届,偷摸着作弊的,要是个人就会被终身禁考,要是多人联手,则是入刑,甚至有大型舞弊案的,主犯被满门抄斩……
这是科举考试!
是关系到很多人一生命运的大事儿!
自然不可能让某个人闹着玩的,没见永平王府的小少爷都安安分分的吗?
甭管结局如何,这事儿都没办法善了了。
陶举人的几个朋友只希望这事儿千万别连累到自己身上,谁知道那厮发的什么疯,考都考完了,甭管中没中,你折腾这些干什么呢?
最重要的是,老魏家啊,他们攀上了永平王府这棵大树!
所以到底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那么想不开呢?
平白无故的结下这样的梁子,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几人看着闵举人的两个朋友穿过贡院前的空地,走向了那辆豪华马车,不由得在心中对陶举人进行了连番拷问,最重要的是,扰乱考场的罪名坐实以后,其实也就是除名,而这俩人考中的概率本来就是极低的。
说白了,这不是除名的问题,而是无故惹到了这么个仇家……
另一边,杨冬燕手捧着暖炉坐在马车上,透过车窗往外头看,倒是刘侾颠颠儿的抢了赶车人的座儿,翘着脚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他们倒是看到了贡院门口发生的事儿,但因为距离太远,看得也不是很真切,只倒是可能碰撞了一下,耽搁了会儿时间。
直到闵举人的两个朋友过来把事情一说……
刘侾猛的就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扰乱考场?小矮子那么有本事……我是说,太过分了!怎么会有这般黑心烂肠的东西呢?诬告举人,他担得起责任吗?”
杨冬燕听到了啊!
她不光听到了那两位举人帮着转述的话,还听到了刘侾前头那半句话。
不过,考虑到收拾孙砸不急于一时,杨冬燕忍住了,她是瞥了刘侾一眼:“还愣着做什么?去打听一下啊!我记得你舅舅不是翰林院的?”
“我爹也是翰林院的,老祖宗您忘了吗?”刘侾不敢置信的看向杨冬燕,心说这就是传说中的,该记的不记,不该记的倒是记了个一清二楚?
杨冬燕沉默了一瞬,然后拿眼刀子甩刘侾。
刘侾果断认栽:“我过去瞧瞧情况。”
尽管他爹并他舅都在翰林院,但会试不是乡试,就那俩的能耐,还不足以主持会试这般大的事儿。好在,刘侾还是找到了熟人,并成功的讨到了一顿骂。
他外祖父啊!
孟老太爷看着他外孙过来,那脸上的表情哟,本来因为会试结束而轻松的表情,一瞬间就黑如锅底,两眼直勾勾的看过去,假如说眼神能杀人,那么刘侾身上早就已经是千疮百孔了。
一时间,刘侾恨上了那个搞事的傻子举人。
他当然知道他外祖父一贯看自己不顺眼,也不能这么说,其实就是那种迂腐的老顽固,自然跟他这个纨绔子弟不对付了。反正吧,刘侾打小就不爱往孟家跑,因为每次一去孟家,从他外祖父到他几个舅舅,包括他的表哥们,都会一窝蜂的出来将他围个团团转,对他进行包括人身攻击在内的严苛教诲。
所以,但凡有法子,他是绝对不会主动往孟家人跟前凑的。偏生,今个儿却发生了意外情况。
但问题是,他能恨他外祖父吗?那必然是不能的,那是他娘的亲爹!再说了,是他自个儿跑来的,自投罗网啊!还能怨他外祖父?
可他为什么要主动过来讨骂呢?噢,他奶让他过来的。但也不能怪他奶,甚至连那个小矮子都是无辜的。
所以,在刘侾的一番逻辑推论之下,他在心里将陶举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外加连番毒打出气。
“外祖父……”刘侾很努力的挤出笑容来,无奈孟家给他造成了太多的心理阴影,他这个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
“你来这里做什么?你不是没通过乡试吗?怎么?羡慕了眼红了?这下知道平常没好好进学的后果了吧?老夫以前是怎么教导你的?从你十岁起,我就教过你,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你听了吗?现在后悔了?晚了!”
刘侾:……
我就是很后悔,我实在是太后悔了。
大概是因为刘侾面上那沉痛懊悔的表情太明显了,孟老爷子很快就放过了他,问他到底有什么事儿。
然后,孟老爷子就知道了,他外孙还是那个混世魔王,一点儿长进都没有。一怒之下,他一面吩咐身边人去调查情况,一面对刘侾道:“左右你最近也没什么事儿,不如来我府上小住几日。”
晴天霹雳啊!
这一刻,刘侾觉得魏小矮子都长得和蔼可亲了,毕竟魏小矮子不会罚他抄写一百遍背诵两百遍……
等刘侾打听清楚消息后,回马车这边时,所有人都看到他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杨冬燕顿时被吓到了:“这么严重吗?啥意思啊?算了算了,我就知道你没啥用,我找你大伯去!”
刘侾赶紧叫停:“不严重,这次会试的主考官是我外祖父,有他在,铁定不会有什么事儿的,不过还是得按照程序问问清楚。”
“那你为什么一副死人脸?”一听说没事儿,杨冬燕立马开怼。
“因为那是我外祖父啊!”刘侾一脸悲愤的道,“以前我不听话,我娘就把我往外祖父家里一丢,我、我……”
一提起当年的惨状,刘侾就悲从心中来。
那会儿,最疼爱他的老太君没了,刚开始其实还好,因为永平王府要守孝的,哪怕身为孙儿只需要守孝一年,但因为父母等人都是要守足三年的,他也被拘在了府中。再说了,那会儿众人都怜惜他失去了祖母,宠他还来不及,自不会对他做什么。
等三年孝期过去了,他也从个小毛孩子变成了大熊孩子,某次他娘要回娘家,索性将他一并带走,结果离开时却“忘了”将他一起带回来。
那次,他在孟府住了足足一个月,深切的感受到了何为度日如年。
从那之后,他就对孟家产生了深深的恐惧,如避蛇蝎。
“老太太啊!我为了您老人家可付出太大太大……”
杨冬燕不稀罕搭理他,就如同他不稀罕搭理刘修一般。尽管她同孟家不是那么熟悉,确切的说,当年给刘二老爷说亲的时候,她是接触过孟家的,但接触的是前几年刚过世的孟老太太,对他们家的男丁确实不大了解。
但那有什么要紧的?孟老爷子是刘侾的亲外祖父,还能真的往死里逼他不成?无所谓的,她孙子多,送一个给孟家都不心疼。
她现在只关心她家那可怜的小窝窝头。
当下,杨冬燕下了马车,哪怕刘侾提醒她,就翰林院那帮人的磨叽程度,今个儿傍晚前能把事情办妥就算是快的了,刘侾让她先回府歇着,回头他把人送过去就成了。
杨冬燕才不听。
“我就在这儿等着!”
“那您倒是仍旧上马车坐着呗,不然去茶馆里歇会儿?上午是不可能结束的,回头您慢慢用个午膳……”
“窝头还饿着呢!”杨冬燕心疼坏了,想想就知道了,窝头都连续考了三场了,那绝对是精疲力尽的。本来想着,好不容易都考完了可以休息了,结果又摊上了这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