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是以天主教保护者名义而来(这也是能送走西班牙“卫道士”的一个重要理由),自然要好好惩治下英格兰境内的异端了。
新教徒其实不全是狂徒,玛丽·斯图亚特更没有另一个血腥玛丽那般烧人的嗜好。但是,“拨乱反正、主持公道”还是很有必要的。
玛丽的宗旨是:抓大放小,擒贼先擒王。
再来就是:教育罚款为主,人身刑罚为辅。
考虑枢密院内,还有相当数量的新教徒(尤其塞西尔比较严格);玛丽吩咐,伊丽莎白出场时,一切宗教仪式照旧。但摄政王公开或私下活动,则必须遵守原来天主教那一套。
弥撒、圣餐、拉丁文祈祷……约克大主教和伦敦大主教欣然出席,主持仪式,不亦乐乎。
连坎特伯雷大主教,也频频点头。
忘说了,现任坎特伯雷大主教马修·帕克,英格兰最高级大主教,完全是伊丽莎白一手提拔的。他的前任,刚好和前任女王血腥玛丽同天去世。所以伊丽莎白即位大典的时候,他还不在其位,并没捞着机会去游说女王尊敬旧教传统……
当然他比较宽容,也服从王权,更懂得闭嘴;所以,他和伊丽莎白一直相处还算愉快。
但如果,能修复英格兰与罗马的关系,他更会喜笑颜开,举双手赞成。
因此,玛丽和他有很多共同话题。
“必须处置那个约翰·诺克斯。”
“君主的宽容,不该赐予那些极端暴徒。”
“饶恕那些人,就意味着对非暴力抗议者、对安分守法者的伤害。”
玛丽援引了苏格兰的既有条例——很多还是近几年模仿亨利八世颁布的——私下举行自己的仪式可以容忍,破坏世俗公共秩序绝对不行。
“约翰·诺克斯在苏格兰没弄出太大的暴动,可是在英格兰,他和他的狂热信徒对天主教众频繁攻击,实实在在诱发了旧教起义呢。”
这理由,有一丁点牵强。可是并非毫无因果关联,也未必不能服众。玛丽在苏格兰本地已摆够了宽容姿态;如今来英格兰,挂的虽是“平稳局势、维护正义”的招牌,实则还是偏向旧教的;对付某些新教徒,就要用点狠手段了。
没收极端教徒的财产,发配几个“祸首”去国外做苦役,其中给约翰·诺克斯留了个名额——针对这个苏格兰人,玛丽索性是以女王的名义下令。
“许多天主教徒拍手称快,同时还觉得不够狠,认为广场上大烧活人才解恨。”彭布罗克伯爵一边忠实的向摄政王汇报民众反馈,一边微微搓手。“您看?”
看什么看!几年前那个“血腥玛丽”,名声就是坏在这上面了!玛丽禁不住腹诽。她又瞥了眼秘书李乔,意大利青年也用力点头。
玛丽狠狠直视他们企盼的目光;口中的话,却不算严厉。“想想昔日英格兰的玛丽一世,吸取教训吧。暂时就先这样。我不介意打击加尔文教义,但总得顾虑枢密院里、如塞西尔那类新教徒的心情。”
玛丽不由得庆幸,自己选的是相对油滑的诺福克公爵,去搞定“请愿”的英格兰天主教徒。那帮站在“己方”的暴众,是助力,也可能变成拖累,真得慎重处理。而诺福克公爵不辱使命。如今,这一批批起义队伍被他分而化之,游说安抚,情绪总算平静,也愿意返家去重建乡间教堂了……
形势大好啊。
玛丽心情舒畅,对于怀特霍尔宫那险些甜得齁死人的英伦料理,也不再频频翻白眼。摄政王盘算着,伦敦比爱丁堡物产分明更丰富,干脆再从大陆那边、正式请个法国宫廷厨师班吧?
嗯,如此过了两天,法国厨子没到,法国王太子先来了。
这次,兼任的苏格兰国王弗朗索瓦可算正式公开行程了。
欢迎仪式很花钱,玛丽本不想铺张浪费。可是,她亦清楚,不该让弗朗索瓦再低调下去了。
作为理应有实权的苏格兰“并肩王”,弗朗索瓦在爱丁堡期间,仅在王宫开了个小宴宣布莅临;他压根没要求什么“共同执政”,几乎把自己放到“二把手”的位置;一切政务,他都按玛丽意见,交给梅特兰德处理。
可以怀疑,这是堂堂法兰西王储,对小国寡民压根不放在心上;更应该相信,他其实十分尊重妻子的事业。
玛丽就任英格兰摄政,他作为丈夫,也不曾提出任何分权的要求——固然英格兰“摄政王”,只是个不定任期的“临时职称”,玛丽的“王位头号继承人”之位,也尚不明确;但若按亨利二世的谋算,哪怕希望不大,仍可以跟枢密院就“共治”问题,先讨价还价一番。
然而,弗朗索瓦拒绝了父亲的建议。甫至爱丁堡,他便早早向玛丽表明,自己不插手英格兰内政的立场——至少在她戴稳“新王冠”之前,保证如此。正因为法兰西王储“知情识趣”,玛丽拉拢英格兰权贵时,可以尽量减少“异国影响”,才迅速获得了枢密院的多数选票。
回忆这些日子来,弗朗索瓦屡屡为自己着想……玛丽内心少不了感动。所以,她需要投桃报李,对他表现出充分的敬重。
大不列颠的实权者,暂时并没有跟法兰西分庭抗礼的意思。既然法国王太子公开声明尊敬并维护英格兰的独立,那么,不太担忧“外国干涉”的英格兰政府,就更应该热情招待自己的“友好邻邦”了。
这是一场和睦和谐的“外事访问”。瓦卢瓦王室的旗帜迎风飘扬,鲜明的鸢尾花图案深深映入伦敦市民眼底。负责护卫的瑞士雇佣兵们满身簇新,昂首挺胸。欢迎队伍也表现得足够热情,在街头拉出一英里的长龙;合唱团声音嘹亮,首都乐队卖力演出;玛丽带着达官显要们,坐在披着白绸金缎的高头大马上,翘首相迎。
然后是怀特霍尔宫的豪奢晚宴,从下午三点持续到夜里十一点。厨子们忙得满头是汗,生怕满足不了法兰西王储那挑剔的舌头。他们哪会想到,苏格兰女王的丈夫,好不容易才又和妻子见面,在“吃饭还是先吃我”这种问题上,更倾向于后一个选项呢。
是夜,寝宫侍女弗莱明小姐又郁闷了。女王和国王陛下被翻红浪,而她的未婚夫梅特兰德,此次仍被留在爱丁堡看家……
第36章 婚姻谈判(捉虫)
玛丽和弗朗索瓦, 一对真·青梅竹马,从来不担心没有共同话题。而随着“灵与肉的关系”愈发亲密,聊天之时, 也更加坦诚以对, 肆无忌惮。
“你要去探望伊丽莎白?”玛丽一双睡眼, 半睁半闭。
帘幕之内,两人躺在高脚床上,羽绒被把胸口及以下盖得紧紧。弗朗索瓦正绕着玛丽的鬓发, 觉得它们卷起来很可爱。“只是一个想法……你不赞成?”
“没有。”玛丽捏住他捣乱的手, 慢悠悠道。“我想,如果我不陪同前去的话,她应该不会拒绝。”
“咦?”
“英格兰女王并不喜欢费神应酬我。”玛丽笑了笑。“然而,如果来访者是个男人,尤其是年轻有地位的男人, 她还是比较乐意接受的。”
“我听说, 她之前不愿意见人,几乎把访客都拒之门外?”弗朗索瓦问道。
玛丽微微摇头。“起初,她几乎只能接受塞西尔和达德利——一个是曾经最信任的国务大臣,一个是最宠爱的‘情人’。后来, 渐渐又多了几个忠心的亲戚, 比如表亲诺利斯勋爵等,为她传达枢密院的新闻。最近, 她已收拾好心情,开始更积极的会客了。”
“不过,对于女人、尤其是我这个篡权者,她仍然不大欢迎。”
弗朗索瓦看着妻子,还是有点疑惑。“你的意思是……”
玛丽耐心解释:“伊丽莎白陛下, 仍想要维持和外界的联络,期待有朝一日重整旗鼓。但若和年轻女客相处,她联想到自己的处境,心情会格外不好。”
玛丽叹道:“之前,外交官迈尔维尔同我说得很刻薄:她口称不嫁,却喜欢被男性环绕;她卖弄风情,享受暧昧,陶醉于受追求的欢愉……我当时并不大相信。直到来伦敦,住进怀特霍尔宫,我终于明白,她也和我一样,有着女性的虚荣。”【注一】
“而因为她的身体尚无归属,这种心情,更易浮现在外。”
听到这儿,弗朗索瓦斜睨她一眼,仿佛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