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将成为英格兰的王后。”一次闲谈中,忠诚但天真的侍女玛丽二号说。
玛丽立即笃定的摇头。“我敢保证,这桩婚事一定会告吹。”
因为冬日寒潮来袭,不便方外出,女王和四位侍女就待在温暖的壁炉边读起书来。周边都是可靠亲密的人,玛丽于是格外放松,直率的讲了讲她所知的“后事”:
“现在,只有亨利八世还在一心维护婚约。不过,他的命已不太长久。”
“等他去世,失去强势君主的英格兰,会逐渐陷入分裂,在各种势力的作用下,不得不放弃这场强行的求婚。”
“况且,爱德华六世也是个短命鬼,活不到成婚就会一命呜呼,彻底断绝都铎王室的男性血脉。”
四玛丽陡然被女王陛下肆无忌惮的言论给惊呆了。虽然苏格兰和英格兰关系很差,但,她名义上好歹仍是那边王储的未婚妻呢……
“这就是都铎王室的命运,注定男丁衰亡,直至死绝。”玛丽的话愈发教她们瑟瑟发抖。“有人曾说,这就是他们先祖就留下来的诅咒,不可避免。”
略显阴森的斯特林古堡,寒风在窗外呼呼作响。壁炉里的火焰张牙舞爪,分外狰狞。烛光一闪一闪,颇为妖异。
“是、是什么诅咒?”最敦实的玛丽·比顿,壮着胆子问道。
玛丽神秘一笑。“据说,当年,英王亨利七世暗中谋害了妻子伊丽莎白·约克的两个亲弟弟,就是为了断绝白玫瑰约克家族的男裔,好顺理成章占据老婆名下、约克王室的全部家产。不知实情的王后,和她母亲一起诅咒杀害至亲的凶手,结果,应验到了自己丈夫身上。”
“他们的长子亚瑟,果然早早亡故。”
“察觉真相的王后,悲痛欲绝,竭力挽回,才勉强保住了次子亨利,自己却死于难产。而后,现在这一个都铎国君·亨利八世,许多年都生不出儿子,直至他娶了第三任,才得来唯一一个宝贝……”
“但注定不会命长。”
天真的侍女玛丽二号,玛丽·赛顿揪了揪自己的头发,捂着胸口道:“陛下,您说的,就像真的似的。”
“唉,我主在上,善恶终有报。”玛丽颇有神棍气质的叹道。“让现实来证明吧。”
剧透一时爽,一直剧透一直爽。尤其是,有那么几个纯真俏丽的小姑娘,眼巴巴的、团团围坐自己旁边时。
果不其然,就在1547年1月28日,被玛丽预言命不久矣的亨利八世,撒手人寰,留下年了仅九岁的爱德华六世。
但是,玛丽觉得自己仿佛算漏了什么。
她单记得亨利八世死后,幼主爱德华被诸位权臣把持,他们之间斗得你死我活,却忘了,至少短时间内,被亨利八世托孤的摄政者、爱德华的亲舅舅之一、萨默塞特公爵还是非常强势的。
这不,他公然以爱德华六世的名义,要求:为了英格兰和苏格兰的平稳未来,必须尽快把联姻的女孩送到伦敦去。
苏格兰勋爵们,早已嫌弃了英格兰,觉得再捞不到好处;玛丽王太后也担忧着女儿,迟迟不肯把她送去敌人的阵营。他们乍闻亨利八世过世,正纷纷窃喜、预备不再履行婚约;突然,就遭遇了当头一棒。
一方拒绝,一方紧逼。这对世仇之间,战争不可避免的再次打响。
结果,苏格兰再次蒙受耻辱。
平克战役惨败之后后,几乎整个王国,都成了英格兰侵略者的后花园。连坚固的斯特林堡,也落入敌手。
然而,英格兰人汲汲渴求的战利品,仍然被藏匿得极好。
惊魂未定的四玛丽,已经跟她们满脸镇定的主子一起,被迅速转移到了某个偏僻、荒凉的修道院。
玛丽懒得去记它的名字,因其梅霍姆还是别的什么。她只注重观察这一带的安全状况,结果,令她还算满意。
该修道院,位于门蒂斯湖中心的某个小岛,非常不起眼,除了小船以供出入,并无道路可通。周围守护女王的,除了最忠诚的那批苏格兰卫兵,就是几个此刻绝对可靠的法国人。
玛丽已听闻,玛丽王太后、其娘家及法兰西王室,偕同苏格兰勋爵们,为了共同敌人英格兰,又紧密团结在一起。
他们甚至还在谋求新的联盟——玛丽对此亦心知肚明。
“不要担忧,我们会很安全。”对着那几个容易惊慌的可爱侍女,玛丽柔声安慰道。
“我的母亲说局势危急。”傻大个玛丽·比顿忍不住抽噎。她的母亲乃是玛丽王太后从法国带来的侍女,此时并未随女王转移。“万一被‘肆虐的英格兰瘟疫’给抓住,就完了。”
受外界影响,这些天真的女孩,一有风吹草动,就跳得像兔子般仓惶。
“别怕,英格兰人绝对找不到我们。”
玛丽说得斩钉截铁。“绝对,找不到这里。”
小女王无时不刻保持着笃定和冷静的姿态,渐渐使得侍女们的害怕散去。比起那些天天念叨着“愿主保佑”的修士与嬷嬷,以及那些精神紧张的卫士,身边这位坚定高贵的主子,显然更让女孩们心安。
于是,四玛丽渐渐把那些恐怖故事抛诸脑后,放松的和女王陛下一起,在阴暗或者明亮的房间里,重新玩起了游戏——咳咳,跳绳,调皮筋还有跳房子。
瞧,这里只有保姆,没有足够分量的长辈,修道院的隐士们又太过和善……玛丽彻底成了自己生活的主宰。
既然躲藏中物质难免匮乏,她就只能在有限条件下,尽力玩乐(兼以锻炼)了。
欢声笑语中,时间匆匆流逝。
1547年就这么过去,玛丽年满五岁了。
这天,修道院来了一位“贵客”。他并不是来和女王谈判的——和未成年小姑娘能商谈些什么呢——他只是奉某位对她很感兴趣的国王之命,来探望、并掂量她一番。
“真是不知愁的孩子。”“贵客”踏入略微喧闹的过道,见女王带着四个侍女玩得兴奋、甚至淘气得大笑,忍不住用法语小声嘀咕。
玛丽仰头,望向这位不知名的男子。“我听得懂的,先生。”
她抖了抖裙子,不无矜持的示意四玛丽停下玩闹。
男子则不失风度的向她行礼。“尊敬的苏格兰女王陛下,很高兴见到您。”
玛丽回了他一个法国宫廷标准的睥睨。“你也清楚,我是苏格兰女王,不是无知小孩。”
“您说得对。”男子还算有礼貌的回答。
“即使这里晦暗不明,也无损一位君主的荣光。”玛丽语调骄傲。
“即使现今我不得不避居于此,我也不曾畏惧。”
“因为我相信,我的未来将一片光明。”
玛丽瞥过他挂着笑意的嘴角,肃然道:“我的母亲和其他苏格兰勋贵,正在尽力与敌人周旋。”
“而且,法兰西的援军,一定会赶到。”
“我知道,我能够信任着你们。”她凝视着那男子的双眼。“你正是为此而来,不是吗?”
“噢,陛下,”他颇为惊讶的盯着貌似“早熟”的女王,“感谢您信赖来自法国王室的友谊。”
“我也很感激你们的友谊。”玛丽眨眨眼。“因为你们的干涉,我将摆脱英格兰强加苏格兰的契约。等到新的婚姻谈判结束,你们会帮助我离开这里,不是吗?”
法国使者面色微变,一时间张口结舌。而四玛丽对于女王的话语亦是目瞪口呆。最后,玛丽·比顿有些茫然的问道:“陛下,您怎么……”
虽然大家有过些猜测,但是转而和法兰西联姻什么的,消息闭塞的、湖心小岛上的臣民从来不敢下结论。
“我洞悉一切,自是因为……我亲身经历过圣迹。”
面对几道探究的目光,玛丽挺直了背,说得大义凛然:“但圣迹的细节,不应随意渲染或宣告。”
“天主在上,佑护我们……我,一国之女王,决不是给英格兰或者其他国家争来夺去的战利品。”
最后一句话,主要还是说给法兰西来使听的。
玛丽希望,这种表现,能够震慑下对方,给自己的前途,增加几分底气。
毕竟,她目前尚未有足够的能力;暂时,她的命运还只得由历史的惯性所决定。
1548年7月7日,苏格兰在法国的支持下,单方面终止与英格兰的婚约。新婚约同时签订下来:玛丽·斯图亚特将嫁给比她还小一岁的法国王储;在正式成婚前,未成年的女王托付法国宫廷抚养;法国国王亨利二世,将成为她的监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