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家子倒是逍遥得很，拿着钱在外面享受好生活。
孩子的治疗费却半分不给，全部赖在了医院头上。
偏偏院方不得不考虑到更多，不可能在这风头浪尖将人赶出去，只能暂时吃了这个亏。
戚医生还在忍受难熬的术后感染，他们这些同事，却不得不隐忍着情绪，继续给那家人送来的孩子提供治疗服务。
普通人遇到这种事，可以任性地说出“不用管他死活啊，你做的出初一，我就干的出十五”，可以顺应着自己的喜好去做选择。
可他们不行啊。
因为他们是医生，所以就算是对这一家子恶心厌恶，也只能尽心尽力地为病人诊治病情。
因为他们是医生，所以只能用理智武装自己，绝对不能因为私心迁怒于病人。
别说是这个无辜的孩子了，就算是他那一家子作恶的家人生了病，他们也不可能袖手旁观。
因为，他们是医生！
刘婷移开了视线，挤出了一个微笑，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
病床上躺着的男孩子年纪很小，加上生病虚弱，身子骨消瘦不已，比正常年纪看上去更小了一些。
这是个很乖很听话的孩子。
后期治疗过程中，很多成年的大人都受不住的疼痛，他也会咬着牙忍住，不想让人担心。
可这样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却有那么一家子垃圾一样的亲人。
刘婷掩去了眼中复杂的神色，为男孩儿做好了病情检查记录。
“刘医生，”难得清醒的男孩子这会儿没闭上眼睛，他没什么力气，连说话都像是平常人说悄悄话时的气音，“戚姐姐……戚医生她是不是因为我……”
到底还小，情绪还不太会控制。
话没说完，眼睛就红了。
刘婷看着可怜的小孩儿，却又想到了更可怜的戚医生。
她沉默了一会儿，只叹了口气道：“没事的，你别想太多，好好治病，戚医生好了以后回来看你的。”
这孩子很好。
否则，当初大家也不会跟戚医生一起捐钱帮助他治疗。
心里的芥蒂不可能消除了，但刘婷还是无法狠下心对这么一个孩子说出伤人的话。
第1186章 天使与魔鬼（番外2）
刘婷本以为安慰几句就没事了。
可是当天晚上，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就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没能救回来。”刘婷喃喃自语，半晌，捧着脸蹲在值班室里哭了出来。
她伤感，又羞愧。
因为，在知道这个孩子死了的那一刻，她心里竟然会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要不是这个孩子，就不会有那一家子缠上来，戚医生不会出事，他们也不会憋屈着还要继续跟这家人打交道，甚至还要配合院方特意请来的专家一起给他会诊。
现在人没了，好像终于可以自由一些，不再需要勉强自己去做不想做的事情。
然而，刘婷又到底不是一个冷漠的人。
她会选择这份职业，心中自然也是有理想的。
这种念头只是刚一出现，就让她愧疚难安了。
她怎么能这么想呢？
太不应该了。
哪怕这种念头并没有其他人知道，哪怕这点儿带有私心的想法，其实只是隐隐的一点儿痕迹，完全比不上她心中为了那孩子死去而生出的背上和怜惜，刘婷依旧为自己感到羞愧。
这份心情，却很快被人破坏。
孩子的死，又被那一家子人渣怪在了医院和医生身上。
齐家人除了这孩子一个好苗子，其他的好像天生就记仇不记恩。
他们不会感激医生的辛苦，不会记得这本来在诊断结果中早就没命的孩子，能活到现在多亏了医生们的努力。
他们只记得自己想要的好处，只相信他们想要相信的事情。
医院被闹得不可开交，就连与此事无关的病人，都因为齐家人受到了影响。
刘婷在推搡之中，还被那齐家的老太太甩手一个巴掌，扇得半张脸肿了一周多的时间，才消退了下去。
若只是这些，还没什么，反而会让刘婷觉得好受一些，就当是为了她那种不该出现的念头的自我清醒吧。
可齐家人的行为，却远不止如此。
不仅吃着人血馒头，利用孩子的死再去网上大捞一笔好处，颇有一种在知情人眼中像是借此“发家致富”的气势。
同时，还带着人去了戚淼医生的家里。
戚医生的爸妈一个被砸破了头，一个摔伤了腰和腿，双双入院。
刘婷气得当天又躲起来哭了一通，下班后跟同事们一起，提着水果去探望两位老人家。
却又被齐家人逮着一顿痛骂。
刘婷神色憔悴地回了家，第二天又要按时上班，下班吃饭的时间还要去探望戚淼。
院里的女医生数量不算多，刘婷以前其实挺不服气戚淼年纪轻轻职位还比自己高的。
但时间一长，就心服口服了，甚至对这个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同性十分推崇。
现在见对方又遇上了这种事，更是心里难受。
而且同为女医生，今天是戚医生，谁知道哪一天就轮到她了呢？
刘婷总有种兔死狐悲的伤感。
然而现实却并没有留给她太多时间去想这些，午饭时间还没过，就又被一个电话叫回了科室抢救病人。
之后甚至因为前面那些天的混乱，她还加了几天班，出来时的脚步都有些发虚了。
也是这个时候，刘婷听到了戚淼医生父母去世的消息。
第1187章 天使与魔鬼（番外3）
之后的一切，混乱又惊慌。
大家的头上，都笼罩着一层乌云。
戚医生崩溃得病情出现了反复，却拼了命地想要出院去看父母的尸体。
刘婷和大家一起将她拦了下来，又帮忙处理好了伯父伯母的后事。
好在，戚医生好像渐渐冷静了下来。
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歇斯底里以后，她开始清醒过来，积极配合治疗，身体状况逐渐好转。
刘婷一边为了她高兴，又一边忍不住想要落泪。
等到戚医生好不容易出院了，大家又担心她会做傻事，最初的那段时间，每天都会有人去戚医生家陪她说说话，或者只是安静地坐一会儿。
作为和戚医生年纪差不多的女医生，刘婷是去得最勤密的。
可医院里本来就事务繁忙，又被齐家人三番两次的折腾，大家加班时间更多了，就算想要时时刻刻盯着戚医生也有心无力。
当发现她好像快要恢复以前的温和，只是变得更加沉默了以后，刘婷他们才渐渐放松下来，不再和之前一样每天“报到”了。
齐家人失踪的消息传来时，就算知道幸灾乐祸不太应该，刘婷他们都忍不住欢呼了一声，甚至还私底下小小地聚了一次餐，还去看了一次戚医生。
果然，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那一家子，活该！
但谁也没想到，这件事，居然会跟戚医生有关。
他们印象中的戚淼，是热忱善良的，像一个太阳，温暖阳光，却又比太阳更温柔包容，如月光一样静静地流淌在心间，不会让人产生一点儿不适。
会为了病人自己贴钱，会不记仇地去帮助以前嫉妒过她的同事后辈，最后被大家真心喜爱的好医生，怎么会做出这么凶残的事情来呢？
然而事实摆在那里，不信也没有办法。
更关键的是，哪怕知道了这些事就是戚淼医生干的，他们也无法生出一点儿厌恶排斥的感觉。
相反，他们心里只有对失去戚医生的感伤。
刘婷还记得，他们这些医学生入学的时候，曾经一起宣誓——
“我们要为人类病痛奋斗终生。”
戚医生自然也是一样。
但当时宣誓的时候，大家想的是在手术台上替病人治病，哪怕几天没有轮休时间，哪怕刚回家躺在床上，还没来得及闭眼睛就又被一个电话召唤回来；
想的是为了疑难杂症，绞尽脑汁思考治疗方案；
想的是病人们痊愈后，心里的成就感和愉悦感；
想的是抢救失败，永远无法遗忘的遗憾，还有下一次积累的经验教训……
刘婷没有想到，他们当时所说的“终生”，会是现在戚医生所经历的这个“终生”。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要冲动地递上辞职报告，远离这份职业，放弃曾经的梦想和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