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花刀(锦衣卫)(95)

苏水湄已经精疲力尽,她靠在墙角,透过缝隙看到天空。

马上就要天黑了。

有落雪从缝隙里飘进来,砸进苏水湄眼中,她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真是没用。

小娘子蜷缩着身体,刚刚哽咽出声,突然听到一声低吼,“吼……”

她猛地一抬头,居然是刚才那条疯狗。

它的肚子已经被陆不言划破,如今那血黏糊糊的往下面落,连站都站不住了,却依旧用那双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她。

苏水湄去拿陆不言的绣春刀。

绣春刀太重,她根本举不动,而且男人也不肯放。

苏水湄又四处摸索,她找到一块木板。她将木板死死攥在手里,紧盯着那疯狗。

疯狗猛地一下朝她窜来,小奶狗瑟瑟发抖地挡在苏水湄身前。

苏水湄举高板子,眼疾手快地卡入疯狗嘴里,然后狠狠抬脚往它伤口上一踹。

疯狗发出哀嚎之声,卡着板子倒在一旁。

苏水湄深深吐出一口气,紧张到浑身麻痹。

突然,被木板卡住的疯狗又跌跌撞撞起来。

苏水湄的神经再度紧张起来,这回,疯狗却没有攻击她,而是摇摇晃晃的往前走。

苏水湄看到它沿路留下的血迹,心思一动。

她起身,撕下外衫绑了一块大木头系在疯狗身上,然后看着疯狗四处奔逃。

木板在地上留下痕迹,混杂着新鲜的血色,跟她刚才拖曳着陆不言行走时的痕迹混在一处,一时之间竟难以分辨。

希望能混过去。

苏水湄蜷缩到墙角,她伸手去触陆不言的额头。

男人嘴唇干裂,额头发烫,嘴里却在嘟囔着冷。

苏水湄略思半刻,就把男人抱进了怀里。

可这样还不行,男人身上的伤口没有止血,这样下去,必死无疑。

苏水湄左右细看,她身上的外衫和里面的衣裳都被血水和汗水沾湿了。而老陆不言的衣服就更不用多了,比她身上的还脏,还破。

怎么办?

苏水湄看着他还在渗血的伤口,感受着男人渐渐流逝的生命力。

就这样等死吗?

不,不能等死。

苏水湄咬唇,涨红了脸,哆嗦着手解开自己身上的衣裳,露出莹润白皙的肌肤,然后松开了自己身上的裹胸布。

.

陆不言觉得很累,其实他从未轻松过,可这次,他却格外的累,就像是前面二十多年的累都一下子累加爆发了出来。

他想,或许他真的可以休息一下了。

可是脑子里有一个声音不断的在告诉他,他不能休息,就算是死,他也只能为圣人而亡。

陆不言艰难喘息,他想对那个模糊的人影说自己真的很累了。

可那个人影却仿佛没看到他一般,握着他拿着剑的手,“剑是你的命,丢了命都不能丢了剑。”

剑,他的剑呢?

陆不言下意识动了动指尖,他触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他想,他的剑还在手上。

身体和精神疲累到极致,陆不言却不能放松半丝。他挣扎浮沉在泥潭里,那里是炼狱,是专门属于他一个人的炼狱。

陆不言的精神绷紧到极致,苏水湄看着男人紧皱的眉头,男人因为发热而涨红的脸,有些不知所措。

她用裹胸布替陆不言绑住了伤口,可伤口还是在渗血。

“汪汪汪!”突然,精神了不少的小奶狗把嘴里叼着的东西递给苏水湄。

苏水湄低头一看,眼前一亮。

晒干的蓟草?可以用来止血!这是哪里来的?

小奶狗从洞里钻出去,又钻回来,叼回来更多的蓟草。

苏水湄替陆不言将蓟草敷上后,没忍住,从狗洞里探出一颗脑袋。

只见狗洞后面居然是一座院子。

有一白发白须的老人正在收拾药草,看到那小奶狗过来,便道:“又去哪玩了?怎么才回来?”

小奶狗儿颠颠跑过去,老人年事已高,眼睛也不好使了,摸到小奶狗身上的伤口,面色大变,“又碰着那疯狗了?”说着,老人赶紧拿了蓟草要给小奶狗敷上。

小奶狗儿一叼,径直朝苏水湄跑过来。

老人转头一看,那专门给小奶狗儿挖出来的小洞里正冒出一颗脑袋。

还在呲牙咧嘴地朝他笑。

真是白日见鬼了。

.

老人是个退休医师,独居于此。

苏水湄跟陆不言也是运气好,在这大雪天里,终于寻到一处避难所。

男人躺在榻上,身上盖着被褥,眉头紧皱,一脸的不安。

苏水湄从来都没有在陆不言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

不安这种东西,放在谁身上都合适,偏偏放在他身上不合适。尤其是在这张充满了骄傲的脸上,满是违和。

苏水湄伸手,按住陆不言眉间。

伤口明明已经止血了,为什么他还这么的不安呢?

难道是因为发热,所以不舒服吗?

苏水湄又触了触陆不言的额头,确实很烫。

“冷……”男人颤抖着唇,说出这个字。

苏水湄下意识往房间里看。

老人独居,连炭火都没有,只有一盏油灯轻轻摇曳。而整个屋子里也就只这么一张床榻,一条被褥,现在盖在陆不言身上。

苏水湄垂眸看去。

男人双眸紧闭,正睡着,一时半会应该是醒不过来的。

那就……抱抱吧?

作者有话要说:机会给你了,陆儿请把握。

第46章

他的身体很沉, 很重,像是被压在一座大山石下,周身被冰块覆盖着,紧贴住他的每一寸肌肤, 冻入骨髓之中。

这种痛, 他经历过千万次, 每次都觉得自己要死了,可每次都醒了过来。虽然醒了, 但这几乎颤栗到骨子里的痛苦如跗骨之蛆一般, 挥之不去。

陆不言极力喘息着,他想就这样死过去,可他又不能这样死过去。正在他皱眉挣扎之间,突然, 有一股温暖的力量托着他, 像温水似得从四周而来, 紧紧包裹住他冰凉的身体。

陆不言知道, 自己正被人抱着。

他不知道抱着自己的人是谁, 却能闻到那股熟悉的奶香味。淡淡的,温柔, 平和, 细腻,使得他原本焦躁的心稍稍松弛下来, 连身上的疼痛都和缓不少。

不料,那股味道却突然抽身, 似乎是欲离开。陆不言下意识伸手,抓住一片衣角,并往那热源处蜷缩。

苏水湄只是躺僵了身体, 想动一动,没想到她一动,怀中的男人就露出一副惊惶之态,像是失去了母兽的幼犬。

苏水湄立刻止住了动作。她垂眸,看着躺在自己怀中,侧着身体,像婴孩一样睡姿的陆不言,脸上露出些许惊奇之色。

往日里,她虽跟陆不言同屋睡过,但从未注意过他的睡姿,如今一看,这副模样的陆不言竟有些……可怜?

男人失血过多,本该面色苍白,却因为发热,所以面颊烧出红痕。额上满是冷汗,双手不住的抓挠,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如果是清醒着的时候,苏水湄是决计看不到男人这副模样的。

苏水湄用帕子替男人擦掉脸上的冷汗,指尖触到他扭成一团的眉间,伸手,轻轻地揉捏。

男人慢慢安静下来,只是蜷得更紧。

小娘子的指尖在他干裂的唇上滑过,苏水湄想了想,换了块帕子,沾一点床头的水,轻轻地抹在陆不言的唇上。

男人确实是渴极了,觉得喉咙里像是有火烧一般,那么一点水根本就满足不了他。

陆不言咬着那帕子不放,竭力汲取上面的水渍。

苏水湄扯了扯,没扯开,只能将茶碗拿过来,浸润帕子,然后顺着帕子往陆不言嘴里挤水。

她慢慢地挤,男人慢慢地喝,这样一来倒还算和谐。

用一炷香的时辰吃完了一杯水,苏水湄终于能抽开那块被咬出抽丝了的帕子。

小娘子一脸可惜地看着自己的帕子,想着这男人的牙齿怎么这么厉害,连帕子都能咬成这样。

如此想着,苏水湄又不小心想到那晚的事。那日里的事其实她记得不多,可唇上的牙印却清楚的告诉她,那天晚上她跟陆不言确实是做了一些奇怪的事。

小娘子红了面颊,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再想。

因为就算想了,也是白想。陆不言是什么人?天潢贵胄,圣人眼前的大红人。她是什么人?一个小小的医士的女儿,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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