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突然,又是眨眼之间,大家伙儿都没回过神,那狗就已经重重撞在了薛令仪的身上。
薛令仪下意识捂住了肚子往后跌去,被跟在后头的如灵一把抱住,只是脚腕处又是一阵撕裂的疼,薛令仪忍不住尖叫起来,定睛一看,却是那狮子狗正死死咬在了她的脚腕处。
孙婉悦是个柔弱的性子,此时已是吓得神魂俱裂,半句话也说不出,身子委顿在墙上,腿上仿佛缀了沙袋子,动也动不得一下。
好在如碧不怕狗,又忠心,猛虎般扑上前揪住了那狗脖子上的项圈,就死命地往上扯,那狮子狗被狠狠勒住了喉咙,受不住便松了口,如碧忙将那狗往后面拖了几步。
如灵到底身子单薄,也没甚力气,勉励撑了一回,最后还是同薛令仪一道儿跌在了地上。
薛令仪耐不住呻.吟了一声,前额上渐渐沁出了细汗来。
绿容吓得面色苍白,汗流浃背,忙上前扶住了薛令仪,又有孙婉悦的丫头双杏前来搭手,几人合力,薛令仪勉强算是站了起来。只是小腹仍旧隐隐作痛,弓着腰也不敢直身。
孙婉悦此时才缓过神来,尖叫了一声,上前便拉住了薛令仪的腕子,一叠声问道:“妹妹如何了?孩子可还好?”见着薛令仪面露痛楚,手抚着小腹,脸上一瞬间变得雪白,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落了下来,一颗心扑通跳得厉害。
她想起来昨个儿薛氏本不想来,还是她听了王妃的话,去做了一回说客,后来才愿意的。又想起那李氏,亲口把薛氏交付给了她,可眼下她却把薛氏照顾成了这幅模样。
腿一软,孙婉悦便坐在了地上。她是府里头的老人儿了,最是清楚王爷的秉性,这回出了这事儿,王爷不会轻饶了她的。
很快就有几个粗使婆子赶了过来,一个将正在如灵手下来疯狂扭动狂吠的狗钳制住,另外几个也顾不得尊卑有别,在绿容的指挥下将薛令仪抬起,就往就近的一处暖阁里走去。
绿容走在前面脚步飞快,可双腿直打哆嗦,她一面领着人将薛令仪安置在了软榻上,一面又叫人去速速去前院唤了王太医来,心里止不住地颤抖哆嗦。
这薛娘子可不是旁的,正是王爷如今的心尖子,又是怀着身子的金贵人儿,今个儿在汀兰苑里出了这事儿,怕是她家夫人也脱不去干系了。
李春华那里很快也知道了消息,勉强维持住了脸上的笑意,吩咐了绿萝一番,又同自家亲娘私语了一回,悄无声息就出了席面下了石阶,脸上的笑意立时荡然无存,拎起裙子就往暖阁这里快步走来。
她是憎恶薛氏,憎恶她独揽恩宠,将王爷的一颗心牢牢锁在了关雎楼。可薛氏在她的院子里出了事,她又如何能说清干系。到时候王爷迁怒,她又如何自处?
第31章
一尺宽的石子小路上, 李春华脚步飞快,腰上坠着的风烟纹白玉禁步不时发出玎珰的响声,只她无暇顾及, 一路走一路问:“太医可请了来?”
前来传话的小丫头匆忙回道:“绿容姐姐已经吩咐人去请了。”
李春华点点头,脚下的步子愈发快了起来, 从袖里抽出帕子按了按满头的细汗,心里极是后悔,早知道会出了这档子事儿,就不该请了那薛氏来。
“你可知道那薛娘子是如何摔在了地上?”李春华气喘吁吁, 只是心里却生了疑惑,好端端的怎会摔在了地上,莫不是姓薛的心思歹毒, 故意为之好冤枉了她, 叫王爷因此恼了她不成?
小丫头回道:“不是自己摔的,是叫铃铛给扑在了地上。”
“你说什么?”李春华心头一惊,脚下步子骤然停顿,而后又重新快步走了起来,喘了喘问道:“铃铛素来性子温和, 如何会扑在薛娘子身上?”又问道:“抱狗的丫头呢?”
小丫头又道:“这个奴婢也不知道,只是绿容姐姐说, 那丫头已经被绑起来关在了柴房,铃铛也一道被锁了起来。”
李春华走得上气儿不接下气儿,眼见暖阁就在眼前,也顾不得再问, 忙扶了丫头下了走廊,往暖阁而去。
暖阁里,王太医坐在榻前正给薛令仪搭脉, 面色沉凝,一脸肃然。
薛令仪被撞了一回,虽说当时疼得厉害,可到底没见红,眼下虽还有些疼意,到底已经轻缓了许多,心里犹自慌乱,可面上却露出了几分镇定,轻声问道:“太医,孩子可有大碍?”
暖阁中寂静无声,不论是薛令仪,还是如灵几人,或是一旁抚胸静坐的孙婉悦,都将眼睛看向了王太医。
王太医皱着眉收回了手,慢声道:“眼下瞧着倒是无碍,只是仍旧不可大意,娘子此后不可多动,最好还是卧床休息,等个十天半月的,若是脉象已然安稳无虞,娘子才能再次下床走动。”
薛令仪点点头,轻轻应了一声。
如灵忙走到榻尾撩开了衣裙,急声道:“劳烦太医看看娘子的脚腕,方才被那狗咬了一口,如今正是鲜血淋漓。”
王太医忙去看薛令仪的脚腕,见着那处地方皮开肉绽,几个深深的牙印嵌在雪白如玉的肌肤上头,不由皱眉道:“这伤口怕是要留疤了。”
如灵急道:“太医可有法子?”
王太医说道:“如今娘子怀着身子,只能擦一些消炎的药膏,虽是有玉容膏能去除疤痕,但眼下还是慎用为妙。”顿了顿又摇摇头道:“便是用了玉容膏,怕是还要留疤的。”
又默了一瞬,王太医忽想起这王府后宅里能养的狗,自然都是温顺的,怎忽然就咬了人呢?眼里带了焦急,忙问道:“那狗怎忽然咬人了,可是癫狂了不成?若是疯癫的狗,怕是要命了。”
薛令仪一怔:“这话如何讲?”
王太医急道:“有疯癫的狗,牙口上都是带毒的,要是咬了人,这人便会患上瘪咬病。”
孙婉悦正坐在一旁椅子上喘气,一听这话立时站起身走过来:“那该如何医治?”
王太医回道:“七日内,拿了那疯狗的脑髓敷在伤口,或还有救。”
薛令仪沉默地往脚腕那里看了看,说道:“既如此,便拿了那狗的脑髓来抹。”说着,抬眼看向了一旁垂手而立的绿容。
绿容脸色刷白,那铃铛是夫人的心爱之物,素来乖巧可爱,从不曾咬过任何人,可眼下也是没法子了,惹出了这祸事,王爷是绝对不会叫它继续活着的。于是战战兢兢道:“铃铛已经锁起来了,如今正关在柴房。”
薛令仪点点头,同王太医道:“劳烦太医去看看那可是条疯狗,再开了几副安胎药,我心里还是有些不适,跳得厉害。”
王太医点点头,起身作揖道:“微臣这就去办。”
“有劳太医了。”薛令仪说着将眼睛看向了如碧。
如碧忙福礼说道:“奴婢跟着太医一道去。”
绿容也忙福了福:“奴婢也一道去。”
三人出门,偏巧在庑廊下见着了李春华,李春华眼中瞬时一亮,连声问道:“太医可是诊治过了,不知薛娘子身子可有大碍?”
王太医忙弯腰作揖:“回禀夫人,眼下薛娘子脉象无碍,只是到底受了冲撞,还需要再看几日,才能确诊当真无虞。”
李春华一直紧紧揪着的心稍微缓了一回,念了声佛,笑道:“甚好甚好。”
王太医转头问绿容:“不知道那狗在哪里?”
李春华疑道:“什么狗?”
绿容觑了眼李春华,小声回道:“铃铛咬了薛娘子一口,太医说,若是铃铛得了疯病,薛娘子被咬了一口,怕是要得了瘪咬症,这病可是要人命的,需得拿了狗脑子去涂抹伤口,或许还有救。”
李春华的脸色一瞬间又变得雪白,不论是打杀了铃铛,或是薛氏因此而死,都不是她想要听到的消息。她怔了片刻,转身撩开帐子,往屋里去了。
绿容见李春华走了,脸上闪过一抹难过,知道铃铛是必死无疑了,随即又向王太医恭敬道:“铃铛在这边,劳烦太医和如碧妹妹同我一道来。”
薛令仪如今安歇着的暖阁本是李春华素日里逛园子暂时歇步的地方,简陋朴素,只放了一张暖榻,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连幔帐都没有。
李春华进得屋里便瞧见了正躺在暖榻上的薛令仪,看她脸色显出苍白疲倦之态,心里又惊又俱,堵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