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一阵动容,常佳站在手术室外的长廊里,看着高璇被护士推进门。
手术室外的指示灯亮起,她的腿瞬时便软了下来,险些没站稳扶着墙舒了口气。
距离上一次手术至今,才不过一年而已。
想到母亲几次三番地遭罪,常佳恨不得病痛能够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想着想着,两行汹涌的泪水扑簌簌地落下。
她来不及用手去擦,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肩膀微微颤抖,忽地一声哭了出来。
周围还站着其他等待病患的亲属,见她一个小姑娘站在外头,眼睛哭得通红,上气不接下气。
一位老奶奶看不过去,递上帕子,“孩子……别在这里哭。叫亲人听见,他们该伤心了。”
吸了口气,常佳伸手接过对方的手帕,谢过好意。
“谢谢奶奶。”
“没什么好谢的。”老人家笑起来眉眼弯弯,十分慈祥:“你也别干站着等了,先去住院部缴费……回头人出来了,要好好静养一段日子。”
常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咬着唇止住了哭声,视线模糊。
转身往走廊尽头小跑,缴完住院费,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费用后,她赶不及地连忙跑回来。
又过了个把钟头,手术室外的灯熄灭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里头出来。
走廊里的人一拥而上,直到听见医生念到病患的姓名。
“高璇的家属在吗?”
蓦然间,常佳一扫之前的颓态,抹了一把脸上前道,“我是高璇的女儿……医生,手术怎么样了?”
摘下口罩,医生见她红着眼眶刚刚哭过一番,低声劝慰道:“别担心,手术很成功……恢复不错的话,三五天就能出院了。”
常佳心下一喜,含泪和医生道了谢。
两小时的观察期过后,昏迷的高璇被护士小姐从监护室推出来。
常佳踉跄着上前,和护士一同把高璇推进病房。
雪白的病床上,刚刚经历过一场手术的人沉睡着,麻药还未褪去,她的面孔几乎毫无血色。
“……忘了和你说了,回头去找一个看护阿姨来帮把手。你妈妈还要在医院里住几天,你一个人怕是撑不住。”
临出门前,护士轻声提醒她。
常佳点了点头,看着病床上的人,心里暗暗感慨。
正午过后,昏睡不醒的高璇微微睁开眼,见到了坐在身前的人。
微垂着脑袋,鼻尖泛红,一看就是刚刚哭过。
高璇动了动嘴巴,哑声喊她:“囡囡……”
“妈!”
常佳一抬起头,眼眶里含着泪:“你可算是醒了……”
“我没事。”她有些虚弱地扯着唇角笑了笑,目光四下打量,才发现自己已经在病房里了。
“妈……你先睡着,我去叫护士进来看看。”
说完,又不放心地拍了拍高璇露在被子外头的手,宽慰道:“……很快就回来。”
其实她的担心是多余的,病房的门刚关上,高璇便撑不住阖眼继续睡了回去。
午餐时间,值班的护士估计是去解决温饱了。
常佳看着空无一人的护士台,心里空荡荡的。
她脑子里还记着事,转身下了楼,在医院门口的聘用所里,招了一个面容和气的中年女人回来照顾高璇。
那人长得白净,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一口一句“老板娘”热络地喊着。
往住院部走的路上,常佳和她交代了几句高璇的喜好习惯,生怕妇人记不住,又多重复了两遍。
“老板娘,你放心好了,我做看护已经做十多年了。”
妇人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牙。
常佳这才觉得自己有点担心过头了,向她回以一笑,未再多言。
主仆俩穿过长廊来到病房前,担心会打扰高璇休息,常佳悄声吩咐身后的人:“阿姨,你去前台把护士叫进来看看情况。”
不多时妇人走远了,她小心翼翼地拧开门把,蹑手蹑脚地走进屋。
明明之前走的时候还天光大亮,这会儿不知是谁将窗帘拉上,病房里一片昏沉。
常佳感到异样,疾步进门发现了一位不速之客。
“宋石绎?”
她蹙着眉叫住了对方,略显疑虑:“你怎么会在这里?”
男人转过身,见她进门,食指贴在唇边示意她不要说话。
四目相对,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莫名的尴尬气氛。
常佳紧了紧喉咙,目光落在男人的脸上。
她都快忘了他们有多久没见了,他似乎瘦了一圈,头发也长了。
目光沉静,五官一如从前那般硬朗。
沉默中,男人提步走到她跟前,欠着身朝她的耳边吐气——
“出去吧……我们谈谈。”
第050章 哭泣
外头的天不知何时飘起细雨, 淅淅沥沥地洒在玻璃窗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长廊的尽头是出口,常佳走在前, 宋石绎跟在她身后,两人先后从住院楼出来。
站在阶梯前, 女人视线一扫, 含着泪意的双目掠过面前的男人, 复又垂下。
不知怎么地,对于他的意外到访,常佳不自然地感到一阵心烦意乱。
她伸手摸了摸兜, 从口袋里掏出烟盒, 敲出一支咬在唇间。
秋雨裹挟着一阵微风袭面而来, 常佳微颤着手指,旋了好几次火苗才跳出来。
她低着头吸了一口烟, 舔着唇角凝眸望着他,语气平静无波:“你怎么来了?”
宋石绎今天出门匆忙, 穿着一身简单干净的休闲装, 脚上还踩着球鞋。
一改往日那副衣冠禽兽的模样, 使得常佳没忍住又多看了两眼。
她一开口说话, 嘴里的烟便飘了出来。
缥缈雾气将女人的脸掩去三五分, 宋石绎目光灼灼地落在她嫣红的双唇上。
犹豫片刻, 伸手将她的烟捻灭了。
怔愣之际,常佳眼睁睁地看着他将才抽了一口的烟扔到地上, 末了还不忘狠狠地踩上两脚。
她有些不忿,“你有病啊——”
“听我说话的时候不许抽烟。”
他态度坚持,神色肃穆,像是要宣布什么重大的新闻。
经过一早上的来回奔波, 常佳累得只剩下半口气在,时下也懒得和他多计较,抿了抿唇扭过头,“有话就说,别动手动脚。”
宋石绎侧目而视,墨黑的眸子仿佛染了一层雾气,哑声开口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
“好在阿姨没事,万一有个什么问题……”他轻声细语地,似在安慰:“你一个人怎么应付?”
常佳吸了吸鼻子,别扭地没有转过头看他。
“……我听梁实说你这两天一直在往医院跑,放心不下才过来看看。”他低声问,“佳佳,难道你从来就没想过……”
宋石绎的后半句话,在看见她滑落的泪水后戛然而止。
他说的没错,她并非是不怕的——相反,只要一想到高璇穿着病服被人推入手术室的画面,常佳心里后怕不已。
那一瞬间,恐惧、担忧、焦急、失措、六神无主……所有情绪排山倒海一般向她灌来,她想要抓住一块浮木求生,却发现从头到尾只有自己一个人。
没有人能够体会那种心痛的赶紧,更没有人能够站在她的身旁,陪着她、握着她的手、坚定地告诉她:“别怕,我在。”
常佳挺直脊背站在风中,视线被泪水打得模糊不清。
肩膀微微抖着,细碎的哭声从唇间溢出。
宋石绎心下了然,只有经历过亲人被病痛折磨的苦,才知道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有多么叫人挫败。
时下,他默不作声地走上前,轻轻地扶住了常佳的肩膀。
“想哭就大声的哭出来吧……”
就这么简单普通的一句话,蓦地击中了她心底最柔软的那处。
常佳咬着唇,刹那间没忍住,闷声哭了出来。
泪水汹涌落下,她只觉得所有的委屈都从眼眶溢出,消瘦的肩膀在他的怀里轻颤起来。
不知不觉间,身体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面颊贴上柔软的布料,他的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茶香,并不浓烈,却仍是记忆里她最喜欢的那种味道。
……
许久。
情绪发泄完毕,常佳感觉到对方抚着她的脸庞,粗粝的手指替她抹去了泪痕,低声开口问:“……你一哭,我心都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