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他自从发妻去世,不上朝不办公,没有皇帝的旨意吏部也不便将他除名,皇帝也由着他,只是这位昔日的状元郎逐渐自我落魄了,有些人就想踩上一脚,一开始是楚远之自己不去办公不揽差事,后来便是礼部故意将他排除在外了。
为官二十年,昔日状元郎仅仅混到礼部侍郎,说出去,倒叫历朝历代的状元郎汗颜。
楚远之整日在家,要不然写写字,要不然就画亡妻的画像,再不济就嗑瓜子看街坊邻居吵架,日子过的倒还舒心。
只不过有时需要对那些来试探他的官员装疯卖傻,这对他倒也无妨,演了那么多年的戏,演技早就炉火纯青了。
楚远之把自己关在书房很久了,书房有一个小密室,里面放着他自认为很优秀的墨宝,和亡妻的画像。
楚家没有什么秘密,先帝也没有什么所托之事,那只是他杜撰出来的保命方法,先帝对于他的确是宠爱有加,但那只是帝王的权御之术,所有人都是先帝的棋子,一如当初满门忠烈的魏家,只因先帝要为新皇肃清道路,便被安上通敌卖国的罪名,抄家灭族。
他这个状元郎啊,也只是一颗制衡世族权贵的棋子,在这个朝堂上,所有的官员和他们的家眷,也都将屈服于皇权。
楚远之已经知道了太后赐婚的消息,也知道了早姑姑已经住到了府内的消息,他不知道如何应对,究竟是前者,还是后者,他分不清,也分不明。
他更知道女儿肯定会来寻他,他躲着女儿,他怕面对,更怕像当年一样,护不住妻子,也护不住与她的女儿。
他轻轻抚摸亡妻的画像,口中喃喃自语,语气中带着悲痛,“阿璇,我是不是真的太软弱了。”
“楚大人看来与亡妻感情很好,十年消沉,就是为了楚夫人。”早姑姑苦笑道。
这个小密室还有一条不为人知的暗道,楚远之也快忘了的暗道,他对于早姑姑出现在自己面前,没有感到太大的惊讶,这条密道,还是当初他带她走过的。
十年未见,她的面容好像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而他,却好像苍老了二十岁那般,他看着早姑姑,看着那双眼睛还是如星辰般好看。
他知道,她之所以会住进府里,多半是为了他,要不然,一个朝廷命官,一个深宫里的姑姑,又怎么会有见面的机会。
“阿早……十年了,你终于来见我了。”
早姑姑却没有看楚远之,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楚夫人的画像上。
语气微涩道:“这样的女子,怪不得能生出像楚小姐那样好看的人。”
“阿早……”
“楚大人,当年的事,是皇家对不起你,但是请记住,保命最重要,楚小姐与安宁候世子的事情,其中有我的手笔,若是大人信我,我是不会害楚小姐的,反而,我想让楚小姐活下去,想让楚大人活下去。”
早姑姑快速的说完,便转过身,让自己面对着楚远之。
“阿早,你当真如此无情吗?十年了,你正如当初那般,选择了皇家……”楚远之心痛道。
“楚大人,我不能在这里久留,在我走之后,还请您把这条暗道封了吧。”早姑姑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来,楚远之死死盯着她的背影。
“只有选择皇家,才能活命。”
这句话掐灭了楚远之眼中的希冀。
女子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最后直至无声,楚远之瘫坐在椅子上,他闭上眼睛,仿佛在痛苦的回忆着什么。
那还是他没有考中状元的时候,她是休家旁支的庶小姐,他是书香门第楚家的独子,他在朱雀大街上对她一见钟情,死缠烂打,少女的脸蛋通红,骂他登徒子,浪荡,书香门第怎么偏偏生了他这样的儿子。
这些话他统统笑纳了,毕竟对着喜欢的姑娘谁能保持冷静呢。
她最后被他缠得怕了,就说如果他考上状元,就答应嫁给他。
他欢喜极了,苦读三年,终于在殿试上被钦点为状元,连中三甲。
那一日他身着状元红服,戴着红花游遍了满大都,他满心欢喜的想着,一定要让他喜欢的姑娘看看他这幅模样。
可等他游街回来,却发现她入了宫,韩家为固宠,献上了两位庶小姐,其中一位就是她。
他像发了疯一样,可打听到韩家送进宫的两位小姐还是宫女之身,他就千方百计的见到了她。
他说,只要她愿意,他就会去求皇上赐婚,可她却说自己成了皇上的女人,还说
“楚大人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状元,哪比得上皇上呢,我自始至终都没喜欢过楚大人。只有选择皇家,才能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才能活命。”
她的眉目中都是冷色,好像他是什么肮脏的蝼蚁。
这短短的几句话,伤透了他的心。
后来,他拒绝成为驸马,娶了玉璇,生了一女一子,玉璇难产过世后他便消沉至今,成了最落魄的状元郎。
后来,她没有被皇上纳为妃子,反而成了她那位同族庶姐的宫女,最后,她那位庶姐被封为静妃,她成了静妃身边的大宫女,静妃诞下一子,也就是当今圣上,先帝去世后,静妃被封为太后,她也就成了宫里的早姑姑。
皇家…楚远之咬牙切齿的念着这两个字,他装疯卖傻了那么久,还是躲不过吗?
☆、成婚
楚晚宁接下圣旨后,第二天才见到楚远之,那时她正在检查二弟楚文杰的功课。
楚文杰是楚远之唯一的儿子,楚家未来的掌门人,光耀门楣靠不上楚远之,就得靠楚文杰了。
可跟着楚远之这样吊儿郎当的父亲,楚文杰怕是难以成才,所以楚晚宁便亲自教导弟弟。
楚文杰今年十岁,上了学堂,平常话不多,却总是喜欢笑,脑袋还算灵光,平常夫子教的也都能学会。
楚晚宁拍拍到自己肩膀的弟弟,在心里叹气,她若嫁到安宁候府,弟弟的功课没有人考校,也没有人约束管教,成才之路怕是堪忧了。
楚远之刚踏进楚晚宁的房间,便看到姐友弟恭的一幕,心下微微一酸。
楚晚宁看到楚远之来了,放好书,拉着楚文杰站起来,“父亲,我正要找您,小厮说您在书房一晚上没出来。”
楚远之假意咳了一声,“为父昨夜沉迷画作,一时间竟睡在了书房。”
如果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的眼睛中还带着血丝。
楚晚宁早就知道老父有很多故事,但是现在,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拉着楚文杰上前,“二弟,还不见过父亲。”
楚文杰笑笑,却不说话,一副憨憨的样子。
楚晚宁无语,楚远之忙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可以说是对楚文杰很少理会,便是她这个女儿,若不是在他身边晃悠的多了,她恐怕也不会被老父记在心上,不过在老父的心中,除了去世的母亲,应该谁都不在乎吧。
楚文杰长得与楚远之很相似,甚至可以说和楚远之小时候一模一样。
这些年他不敢太过亲近自己的儿女,就连自己的女儿也是稍微长大后主动跟着他,他不得已才亲近的。
他有他自己的苦衷,却不能说,不过很快,他就可以摆脱现在的束缚了。
他收回看向楚文杰的目光,看着楚晚宁,“为父是来跟你谈谈你的婚事的,文杰也在,正好,这也是我楚家的大事。”
“我想听听父亲对于我的婚事的看法。”楚远之直入正题,楚晚宁便直问疑惑。
她请楚远之坐下,自己和楚文杰站着,楚文杰站在楚晚宁身后,睁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一会儿看着楚晚宁,一会儿看看楚远之。
楚远之接过楚晚宁倒的茶,沉吟道:“这门婚事虽不如与修文那般安稳,但也可保你平安,候府世子虽小,但你嫁过去便是正妻,倒也算合适。”
“楚家有什么事吗?为何要保我平安?”楚晚宁一双眼睛看着楚远之。
并非是她不相信自己的父亲,而是这个父亲有太多秘密。
“父亲,您告诉我,母亲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
她早就怀疑母亲的死了,虽然当年她才八岁,但是记得母亲的身子一向健康,怎么会突然间难产,这其中定有蹊跷。
可是楚府的人在十年前就已经大清洗了,当年的人已经不剩一个了。
“你的母亲,自然是难产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