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被误伤,小宦官吓得连忙把飞出去的帽子捡回来,又无比着急地跑回去,急急劝解:“哎呦喂,我的两位爷……别打了,别打了!”
相比久居皇宫、喜欢舞文弄墨的穆桓来说,穆珏虽身形清瘦,却是在老将军麾下磨砺出的人,手段狠厉,一举一动利落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小宦官脑袋一根筋,原本是来劝和的,这下愣是给硬生生看呆了。
若不是场面不太适合,他都想为太子殿下摇旌喝彩了。
过了片刻,小宦官才注意到不远处的草丛中依稀露出的一抹殷红。
那儿好像有个人!
小宦官脑中灵光一现,突然想起什么,顿时呆了呆——太子妃今日穿的不就是殷红色的衣裳么!
他倒吸一口冷气,连忙“哎呦”一声跑过去,心惊胆战地拨开乱生的杂草,果然瞧见了小脸苍白、昏迷不醒的谢双双。
“太、太子妃您怎么晕了啊!”小宦官急得团团转,却又不知所措,只好着急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太子妃她晕过去了!”
闻言,不远处的穆珏眼神陡然一冷,压抑着怒火,低沉而狠戾道:
“今日孤的人若是出了什么事情……”
“三哥看着办。”
话音刚落,他再不停留,面色冷寒地转身,颀长身姿径直跨过去,打横抱起地上昏迷的人儿,便大步离开了宫殿。
见状,小宦官悬着的心顿时放下来,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走出了一段距离,却听穆珏冷声道:“还不去叫太医!”
小宦官呆头呆脑地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应着声,飞快地跑开了。
与那座荒芜的宫殿相同,这附近的小路寂静且偏僻,几乎看不见宫女太监的身影。
若不是跟着小圆子的脚印,他其实也很难寻到这里。
而没有人会知道,当他听见她与穆桓同时消失的消息时,生平第一次,竟破天荒地生出了恐慌的感觉。
他在担心。
担心她会受伤。
他穆珏向来自诩冷心冷性,不在乎儿女情长,可如今竟然有了软肋。
还是一个女人。
实在荒谬。
远处是金碧辉煌、深不可测的朱红宫墙,穆珏倦怠地阖了阖眼,淡淡看向怀中闭眼而眠的人儿。
她很瘦,睡着的时候很乖,抱在怀里不过轻飘飘的一点,带着柔软熨帖的温热。
怀中人儿微不可察地吸了吸鼻子,似乎是嗅到了熟悉的香气,依赖地将小脸埋进了他的衣裳里。
穆珏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
受伤了还这副模样,看来等痊愈了得好好教训一顿。
虽是这样腹诽着,他的眉心却缓缓拧起,俊美近妖的面容敛去了冷意,第一次露出些微迟疑神色。
他没有赶到的时候……
她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面对穆桓的?
不愿意再深想,穆珏倏地阖眼。
今日之事已经过去……往后他再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再次睁开眼眸时,神思复变得清明,面上神情却渐渐冷了下来,穆珏一言不发,只兀自抱着怀中的人儿,大步往前走。
然而,下一秒,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却软绵绵地搭上了他的脖颈。
穆珏一怔,拧着眉低头。
偎在他怀里的谢双双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睁开了眼眸,见他看来,无比乖顺地对他笑了笑。
“你别担心呀……”谢双双声音很小,语气娇憨而柔软,“昏迷是我装的。”
说完,她又立刻缄默闭嘴,只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打量穆珏,担心他会生气。
装的?
穆珏半句话没有,盯着她看了片刻,忽轻笑着扯了扯嘴角:“原来太子妃是想尝试一下被孤扔下去的感觉么?”
“不、不要!”她立刻慌了,反手就抱住穆珏的衣裳,惊慌失措道,“别把我丢掉!”
然而这一下失了分寸,受伤的右手也施了力气,伤口被压到,剧痛立即传来,疼得她登时皱起小脸。
“嘶……好痛!”
谢双双眸中可怜兮兮地蓄了一汪泪,连忙捧起自己的手,心疼地呼了口气。
见她神情不似作假,穆珏停下脚步,脸色微沉:“手受伤了?”
“这不是废话么!”她气呼呼地瞪他一眼,却吃定他不会动手,脑袋一晃,故作娇纵地荡了荡小细腿,“殿下不是要将我扔下去吗……殿下若是舍得,那便扔罢!”
穆珏不语,只眸光淡淡地看着她。
她也睁大了一双明澈的杏眸,毫不示弱地回视着他。
只是,对视了半晌,心中却突然有些没底。她委屈地咬了咬唇,面上气势也逐渐弱了。
糟了……娇气过头了。
他不会真的要将她扔下去吧?
正忐忑地望着穆珏,却见他漫不经心地移开了目光,嗓音依旧低沉好听,只是听不出情绪。
“别闹。”
谢双双轻轻一怔,揪着他衣裳的手也迟疑地松了力道。
他没生气么……
难道是因为见她受了伤,便大发好心不与她计较了?
她思衬半晌,还是有些想不明白,索性便依了穆珏的意,不再闹腾。
如猫儿一般倦懒地打了个呵欠,她将脑袋埋进他的怀里,闷声道:“殿下,我好累啊……睡一会儿,就一小会儿……到了再叫我。”
只是她说着说着,声音到了后面,变得越来越小,直至几不可闻。
到了最后,似乎连她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了。
她睡过去了。
自今日清晨迷迷糊糊被扯下了床,到参加怀嫣公主的生辰宴会,再到寻找小圆子却遇上危险……
从始至终,她紧绷的神经一直没有松懈下来。
是太累了。
穆珏衣摆飒沓轻扬,一步步往前走着。
他的神情依旧淡漠,却将怀中沉沉睡着的人儿抱紧了些许。
一只红雀飞落在宫墙的石瓦之上,收拢了翅膀,歪着脑袋,好奇地瞧着青石板上一对如从画里走出来的人,没有惊扰。
第39章
小圆子被罚了。
皇帝听闻太子妃受伤严重, 十分不虞,当即要将罪魁祸首小圆子革除皇家御猫的身份,扔出皇宫。
撒娇也罢, 哀求也好, 写自检书检讨自责, 怀嫣公主用尽了千方百计, 才勉强将小圆子留了下来。
但性命可保,惩罚不可免。
于是小圆子成为了史上第一只被皇帝罚禁闭思过的猫。
四下无人, 穆怀嫣无限哀愁地看着被关在笼子里饿得“喵呜”直叫的小圆子,怒其不争的同时,也心疼得泪水涟涟。
公主顽皮惹出事端,皇帝也有些头疼,本想好好让太子妃在宫中安心休养一番, 却被穆珏以往来不便的缘由拒绝了。
众人都以为太子是舍不得太子妃离府进宫居住,却只有谢双双知道, 她那时是如何扯着穆珏的衣袖,软绵绵地撒娇:“臣妾不想和殿下分开……”
说说罢了。
其实她只是不想住在宫里而已。
听说皇宫的晚上暗影萧疏,偌大的宫城寂静如亘古,再加上坊间传闻中某宫殿流传的恐怖传说……
她才不要在宫里待着呢!
只是……
说完那句话的代价便是——
她被穆珏打包带回了太子府, 在他屋子的床榻上睡了三天三夜。
那时子夜, 她轻手轻脚地从床榻里侧起身,想跳下床去桌旁倒杯水喝,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直接扯了回去。
穆珏将她圈进怀里,声音是散漫的喑哑:“是不是孤做得不够好……以至于太子妃夜里还有精力下床?”
她那时反应不及, 倏地一呆。
等明白过来, 又顿时恼羞成怒,露出森森的小白牙咬了他一口, 愤愤道:“臭流氓!”
***
谢双双这一养伤,便养了半个月之久。
这一日清晨,听闻后院里新栽种的木槿花开了,她还未绾发,一早便欣喜地跑出屋子看,果然瞧见了碧绿枝头开得绚烂的木槿花。
等回来时,恰好见青鸢照例端了一碗热腾腾的汤药走进屋子,她又瞬间调转方向,熟门熟路地准备开溜,却被奚音板着张脸捉回了屋子。
“太子妃,这是最后一帖药,喝完便可完全痊愈了。”奚音站在桌边作严肃状,如长者一般谆谆教导。
谢双双迟迟不喝,只不情不愿地嘀咕:“可是我手上的伤口已经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