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湉艰难地点了点头,强撑起全身残余的力气努力让自己尽可能跟上对方的步伐,尽可能减轻一些一路都用力扯着自己带着自己前行的负担。
又往前跑了不知道多远,连李湉都清晰地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声音,脚步并不沉重,但金属碰撞的脆响却听得她头皮发麻,这会儿不敢也没有什么力气回头去看。
突然她感觉到手臂上一紧,一直扯着自己前行的人手上一个用力,毫无防备也已经没有力气撑到极限的李湉被这力道扯得当即跌入一片半人高的草丛。
下一瞬,头顶上一阵寒风呼啸而过,腰斩了好些根挺拔生长的野草。
骤然停下又摔倒在地,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整个人都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本能地感觉到一阵阵地恶心。
还没等李湉反应过来,拉着她一路跑到这里的柏云舒挡在了跌入草丛里的自己的面前,正对着追上来的黑衣人。她仿佛是低笑了一声,带着点儿不屑又好像透着些生冷,然后身影便很快从李湉眼前跳开,与先前还要带着李湉的时候截然不同,轻盈迅捷,肉眼就快要捕捉不到一般。
然后……
那柄不久前才帮她割过裙摆的短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耀目的碎影,金铁交击的声音和利刃刺入血肉的闷响在耳边不断回荡。
自小养尊处优的长公主被吓了一跳,眼瞧着艳红色的血花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绽放,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随着山间的风不断拂向她的鼻腔。
李湉脸色惨白地再次紧紧咬住有些泛紫的嘴唇,艰难地用发抖的双手撑起自己的身体,借着半人高的草丛的遮掩,从自己呆着的地方爬到了不远处另一棵粗壮的树木背后。
血腥味越来越浓,兵刃碰撞的声音却越来越少。
直到周围又安静下来。
李湉浑身都在微微发抖,背靠着粗壮的树干半坐在地上,强忍住喘息,正在给自己打气回头去看交战的结果。
突然眼前一暗。
她抬头看过去。
是那个易了容的,她并不认得的女子。
李湉松了一口气,腿上一软,半瘫在了满是碎石的地上。
柏云舒的短剑上还滴着血,连脸颊上也溅上了两滴鲜红的痕迹,此时看起来分明应该是一副极为可怖的模样,尤其是面对李湉这样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但是柏云舒站在树木边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看到她之后松了一口气的李湉,微微抿了抿嘴。
“……铃……铃铛姐姐……”李湉大口大口地又喘了好几下,才抬起头看向她,虽然身体还有些发抖,僵硬着身体根本不敢回头去看方才结束战斗的“战场”,但她看着柏云舒的眼神却仍旧是带着感激透着干净的,既没有惧怕也没有厌恶,甚至有些软软地。
柏云舒忍不住眉头一动:“……铃铛姐姐?”
“我……姐姐怕是不会……告……告诉我真名……那我……那我就先……先这么叫……可以么?”
气都还没喘匀的李湉说话不受控制地有些断断续续,声音又干又哑,却还是让柏云舒听得清楚了。
“……随你。”柏云舒顿了一顿,眼光从自己发辫上系着的银色小铃铛上滑过,随口应了一句,而后看着地上瘫坐着的李湉,伸出了另一只没有握着短剑的手:“先离开这儿。”
虽然已经累得几乎提不起一丝力气,但晓得轻重的李湉还是点了点头,拉住了柏云舒伸过来的手掌,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又前行了一小段,翻过了一个小小的斜坡,在柏云舒停下来之后,李湉终于再也撑不住,什么形象也顾不得地直接平躺在了地上,枯枝碎叶尘土沾了一身,混了她一路行来的汗水在脸上一道一道的。
柏云舒的视线却没在此刻毫无形象的公主殿下的脸上多停留,她看向了先前不管是跑着站着还是坐着,正好被遮住没有细看的李湉的双脚。
今日出宫只是赴宴,宁郡王的百花庄园青石板铺路平坦干净,于是李湉穿出来的,是一双丝绸面料轻薄软底的绣鞋。
固然轻便,固然精致,但是……
在山林里狂奔逃命了好半晌之后,那双绣鞋已经有些破破烂烂,本就只是轻软而不甚结实的鞋底也不知什么时候被碎石硌破了一块儿,隐隐有点儿血丝透了出来。
歇了几口气,抬眼见柏云舒正盯着自己的双脚,后知后觉开始觉得疼的李湉却是把脚往回缩了缩。
“你……”
“铃铛姐姐。”李湉颤着手臂将自己勉强撑起来一点儿,仰头按着半点儿汗水都没出的柏云舒问道:“你是觉得……之后还会有人来追杀……我么?”
柏云舒多少有那么一点儿惊讶。
先前李湉没问,柏云舒也就没解释。
既然完全能打得过这几个人,为什么之前还一路跑了这么远。
事实上柏云舒推测以李湉的身份既然有人动了杀心,必得要确保能杀得了李湉才是,否则李湉一旦平安回去影响更大。因而就算一开始骤然发现李湉的时候前来追杀的没几个,也不是什么高手不算难对付,但是他们几个约莫只是仓促之下的先遣,得了信会随后赶来追杀,确保无误的人,才是真的需要担心的危险。所以就算要灭口这几个人,也要跑远一些,在尽可能在隐蔽点儿的地方,这几个人的尸体越是不容易让后面追上来的人发现,她们能拖延的时间就越多。
这也是柏云舒在发现李湉遇险后第一时间选择带李湉远离,而不是在那院子里解决这几个家伙耽误时间的原因,她怕给难以对付的人更多追上她们的机会。
不过……
柏云舒这是今日第二次正视这个,从前在她眼里,只是“穆长戈未婚妻”的小丫头。
她曾以为会是个娇气任性的小丫头,就像是被疼着捧着长大的许多人家的女孩一样,不谙世事复杂,不懂人心险恶,甚至有时候……有些分不清敌我的小女孩的无用的善心。
但是李湉不是。
她吃得了苦,一路上跑得再如何艰难都没有想要放弃。她分得出是非,没有因为柏云舒下手狠辣地杀尽了黑衣人有惧怕或是某种可笑的善良责怪。她辨得出轻重,即使柏云舒一路什么都没说她也能自己猜到一些用意和真相。
柏云舒眼光闪了闪,没有说话。
李湉抿了抿嘴:“铃铛姐姐……看起来很厉害,但是我……很累赘吧?”
柏云舒神色平淡:“怎么?你打算自己迎上去求死?让他们放我一条生路?”
“怎么会呢!”李湉瞪大了眼睛,顿了顿,微微有些小心地看了柏云舒一眼:“那个……铃铛姐姐既然是在那个怪院子救了我的,当时你也在那儿,不管那些人的话你听到没听到……他们为了掩饰连我这个长公主的身份都不顾了,就算我的命交代给他们了,他们也不会放过姐姐你的。”
柏云舒轻笑了一声,算是默认。
“再说……”一身尘土泥泞,头发凌乱狼狈不堪的李湉突然笑了起来,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充满希望和暖意:“我才不会求死,我要长长久久地活着,再说……我还没有嫁给长戈哥哥,这条小命我可珍惜着呢!”
获救
两人,主要是李湉歇了没多久,如柏云舒所料,第二波追杀的人到了。
虽然藏身山林深处又断了最早追上来的那几人留的线索,这几个人追杀而来的人到得晚了一点儿,却也只是一点儿。
并没有撑到让前来救援李湉这位康乐长公主的人马到达。
李湉只来得及看到这群人不断逼近时她的铃铛姐姐比之前难看了一点儿的脸色,下一瞬就被她用一直戴着银色手套的手紧紧攥住了手臂,带着翻转跳跃,腾挪躲避起来。
这一次来的人显然比先前那几个难对付多了,柏云舒已经不敢像之前一样把李湉独自留在自己身后的某个地方躲藏,因为面对这几人她虽然有把握打赢甚至杀尽对手,却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像之前那几个人一样,顾及到所有对手,轻松阻拦他们往李湉那边而去的动作。
面对这几个人,这个时候,把李湉紧紧带在自己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李湉虽然已经累得浑身酸软没有多少力气,甚至返过劲儿来之后脚上也是一阵一阵钻心一样得疼,但是这会儿被李湉紧攥着手臂,忽前忽后忽上忽下地被扯着也还是咬紧牙关尽可能放松身体配合柏云舒的动作。尽管看不清眼前不断闪过的刀光剑影,李湉却本能地感受到离自己极近的危险,她死死咬着牙关不肯发出声音怕影响到专心对战的柏云舒。关于兵器武功李湉并不懂什么,却也明白在这种情况下她不能任由自己打扰影响,甚至阻碍到柏云舒。她尽可能地缩着自己的手臂,不让自己因为害怕而挣扎挥动,免得不小心靠近杀手的刀刃还要柏云舒匆忙想办法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