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引又是一脸“我懂”的表情,悠然道:“吃母神殿下回扣了,要盘问父鬼小花楼了。”
“不是……”
“梅霖姐,我懂,女人多多少少放心不下自家男人,何况还是个方方面面不错的。譬如贺禄樊啊,相貌端正、仪表堂堂、芝兰玉树……”
梅霖只恨自己长了张嘴,勾的地引开口。
木门被推开,被地引夸上天的本尊正巧进门。“来客人了?”贺禄樊问,面色不改间把地引打量了三遍。断臂已经接上,嘴皮子愈发快了,确实不像阳间的东西。
“哟,贺大人!”地引抱拳。
梅霖有气无力地哼了声,十分感谢贺禄樊及时帮她分散火力。
贺禄樊把怀里揣的热烧饼拿出来,尽量露出和善微笑,“顺路买的,你俩一人一个。”
“谢谢喽!”地引使者也不客气,叼过一个就啃上了。另一个托着油纸递给梅霖,看她没接的意思,就搁椅子旁边了。
梅霖瞅了眼贺禄樊,暗骂了句大傻子。
好在老贺一张冷脸,把地引的嘴也冻住半边。这鬼自己咂咂了阵,识趣跑到院里,“姐姐姐夫聊着,我帮着收拾收拾柴火哈。不用管我,一人就行。”
“有事?”贺禄樊问。
梅霖把烧饼递给他,“鬼不会饿,你吃吧。”
“我也不饿。”
梅霖轻笑,“贺大人是成仙了还是成鬼了?就当院里那个替我吃了一个,这个饼本身就该是你的。唔——”
好吃!梅霖把嘴边芝麻卷进舌尖,焦香酥脆,村头李家炊饼铺的胡饼就是不一般!可他家的饼向来不便宜,一个就得卖三钱。
“我吃过了。”贺禄樊俯身,在她耳边说。声音暖暖的,给人快要入夏的错觉。
梅霖啃着饼,琢磨着怎么和他说鬼境的事。小口小口地吃着,目光不时在贺禄樊与地引使者间留连。到底去不去长安呢……要不随便缩个地方过小日子?从今往后不吃东西不喝水,皮囊大概还能撑个一年半载。等鬼境平息了,给新老大倒个茶认个怂,再等几十年和贺禄樊一块儿投胎……好像也行?
“想什么呢?”
梅霖回神,“禄樊,你为什么想回长安啊?”
他先是一愣,丫头第一次唤他名字,连贺禄樊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过了片刻,缓缓道:“因为兰陵对我们来说已不安全,昨夜刺客……长安守备严些,能人异士也多,即便有鬼也可请道长镇压。”
后面的话贺禄樊哽住了,他没有说,贺家的祠堂在京城。
“那就——走吧。”梅霖莞尔。
贺禄樊又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了。“当真?”
哈,大傻子又高兴蒙了!梅霖觉得自己运气是真的好,捡了贺禄樊这么个宝贝。总能宠着自己,顾及她的感受,以至于不敢相信他所想之事能被成全。也对,昨天明明已经拒绝了,依贺禄樊的古板性子,大概受不了翻来覆去的变卦。
“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梅霖立马接过话,“咱们带地引一块儿走,行吗?”
在院里的地引使者浑然不知,仍奋力洒扫,尽量给这家男主人留个勤快印象。贺禄樊沉吟许久,“阿霖……从兰陵到长安约是三个月的路程。”
“嗯。”梅霖眨眼,“所以……”
“盘缠恐怕不够。”
梅霖转了下眼珠,喊来地引使者,“往生池封了吗?”
地引使者诧异,“没啊,您准备投胎?”
“这不巧了嘛,”梅霖进屋叮铃咣啷把鬼嫁娘喜服扯出来,“重操旧业,让老贺见见什么叫做业内顶尖水平。”
地引拉过她,压低声量,“姐姐,鬼境现在都乱成一锅粥了,您、您还回去?”回眼瞅了眼非礼勿听的贺禄樊,“往生池直连殿下鬼灵阵,有什么动静上面全知道,不带这么往上撞的!”
“谁说我要去?把男魂勾下去就行了,到黄泉路我就回,父鬼殿下发现不了。”梅霖走回贺禄樊身边,“争取路上给你挣个小院儿的首付!”
“首付?”
地引打哈哈,“所谓‘首付’啊,就是……”
“鬼境房价贵,还不让自己盖楼。买房的时候可以先付一部分,剩下的慢慢还。”梅霖捂住地引使者的嘴,“咱们一路冥婚嫁过去,准能盆满钵满。棺材做大些,既能免鱼符诸多手续,还省驿站旅费。”
地引扒开她的手,小声嘀咕道:“你功德账户都封了……”
“所以直接让夫家给现钱,不烧纸可不可以啊?”梅霖眼神带刀,威胁地引赶紧闭嘴。
“可是……好吧。”
贺禄樊无可奈何答应了。阿霖能与他回祖宅,拜公婆,已经如他所愿。路上承接冥婚也是为他着想,自己也该往后让一些,什么红杏斜他院的阴间事都去他妈的!
第27章
“一千零三,一千零四……”
“整一千二百,别数了。”梅霖掸掸喜服,从棺材中坐起,“怎么样,你梅姐宝刀未老吧?”
地引张口就来,“那是,鬼境西施出马,别的鬼嫁娘哪抢得过。不过要我说啊,您就算是想最后挣笔养老金,也没必要便宜贺禄樊那小子啊。以前好歹还有个官职,咱们出了差池他能帮着开脱,可现在能图什么啊?赶个马车都赶不稳,我寻思着就挺不值当。”
“瞧不上别吃他烧饼啊!”梅霖反手就是一记天灵盖之爱的抚摸,“你爷爷我就稀罕他。”
“行行行,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地引抱头跑开。
“你去哪,老贺回来我们就得走了!”
“解手!”地引大声回复,说罢逃去一棵树后。
拎着两只水壶的贺禄樊走来,没见地引,警惕地环顾四周。“地引他……”
梅霖指指树,“出恭。”接过水壶满饮一大口,横扫之前的闷热,“你待会儿别给他喂水了,要不过阵子又是事儿。”
“又不是什么大事。”
“年轻人,你对地引小朋友的细致一无所知……”
正说着,地引哇地尖叫着从树后跳出来,“蛇!有蛇!”蹭地蹿到贺禄樊背后,几近破音道:“贺大人救我!”
贺禄樊定睛,不过是条不足七寸的小花蛇。用刀鞘都略有不忍,便拾起一根长树枝,挑到远处去了。哄地引道:“死了,没事了。”
“呜呜呜,人家真的好怕怕。”地引使者攥着贺禄樊的袖子,啜泣地擦鼻涕。
梅霖腹诽,传说中镇恶灵屠凶鬼的地引大人,此刻居然有些许柔弱不能自理。关键在于,他扒拉的是自己男人!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梅霖一脸嫌弃。
地引依旧涕泣涟涟,“人家害怕嘛……”
幸好大家没吃午饭,不至于呕得满地狼藉。风度如贺禄樊,也膈应地把地引推到一边。
“我不是……不是被毒蛇咬死的嘛,一朝被蛇咬还十年怕井绳呢,何况生死大事,能不怕嘛……”地引嗫嚅,恢复些许神色,继续道:“贺大人嫌我没出息,大可用刀试试梅霖,看她怕不怕。”
“我也没出息,行了吧?”梅霖搓搓手,借此缓解后背恶寒,“咱们还是快走吧,赶天黑能进城。”
贺禄樊抱起梅霖,把她放在马背上,“坐好。”
“哎,我躺棺材里就行……”
地引瞧出名堂,自觉霸占棺木,“抱歉了啊,一路上走累了,借您宝座躺躺。嘿哟,我说梅姐姐为啥不愿意出来呢,褥子铺的暖和哟……”贺禄樊盖上棺盖,回首微笑,“不吵了。”
“禄樊。”梅霖招手。
“怎么了?”
朱唇扫过贺禄樊嘴角,停在他耳垂,“见了那么多少年郎,我还是觉得你最好看!”
贺禄樊不自然地转身,牵过缰绳,“坐稳,走了。”
从他背影望去,耳尖泛起微微红潮。又逗得贺大人害羞了,梅霖对此十分得意,看吧,夫妻和谐总得有一方主动的。
“嘶嘶——”
被贺禄樊放生的小蛇隐匿草中,吐着信子,尾随棺车。
第28章
待至长安城下。
贺禄樊将盖头替梅霖搭好,在无人可见的角度偷啄了口。护城守卫指指点点,后面还有个棺材呢,红白一块儿办?还能这么省钱呢?
“鱼符。”守卫拦住。
贺禄樊递了文书。
“贺禄樊……贺小将军!”守卫惊呼,转头看见马背上的红衣姑娘,“嫂、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