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神殿下吐血……好像是因为祭魂……”
阴翳目光打量玉面鬼王,父鬼故作好奇道:“是么?”
玉面冷汗直下,“不不不!是内子不懂事,她年纪小,不懂事。”
“我爱她。”父鬼指腹摩挲杯沿,“所以怎样都不愿放手,其实挺自私的。现在让你这个新郎陪我,也真挺混蛋。”
知道就好。玉面偷偷举起折扇,掩饰勾起的嘴角。
“我听得见……”
“抱、抱歉。”玉面干咳一声,试图缓解尴尬。
父鬼摆手,“你吐槽的还少了?哎,说正事,梅霖毁了封印,她就没事儿?没有哪里不舒服或者不正常的?”
“没有吧,除了前几天接单差评多了些。”玉面鬼王捋出投录官刚给他的服务反馈,“梅霖她……之前对一个贺禄樊的动了些感情,所以……”
“这么大的绿帽你也戴,不愧是冥婚府鬼王——没什么事儿是拜堂解决不了的。”父鬼已有些醉意,敲桌的手改作敲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喜欢梅霖,你就是、就是想把吕不韦的秘密翻出来。玉面,适可而止,你是我兄弟,但也别自信到以为我永远不会动你。”
玉面轻笑,搀扶殿下进偏房休息。挥手令小鬼退下,在门外设下禁退咒。
“殿下,我怎么可能喜欢梅霖?”
冥婚府的青丝绕蜿蜒至父鬼手腕,玉面操控墨发一寸寸探过。
“不在你身上!”前一刻的轻蔑顿时化作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小东西,还反了你了。”父鬼支头半倚。
“不可能!黄金面上残留你的六魄灵息,你——吕不韦——不可能!”玉面鬼王眼珠通红,撑着獠牙嘶吼。
“小声点,不怕外面听到?”
玉面狂躁踱步,指甲把头皮搔出血丝。
父鬼怡然伸了个懒腰,“鬼境的长生有意义么,害你这般魔怔,连媳妇儿是谁都无所谓了。”
“你不懂!”
“好好好,我不懂,您随意。”
玉面怒视他,咬牙切齿道:“我现在绑了你,整个鬼境都得听令于我。父鬼殿下不担心么?”
“有什么担心的?你就算没绑我,鬼境也是按制度运行。哎,你要有本事啊,硬闯九重天把,把我夫人也一块儿绑了,你还能当三界老大呢,多威风!”父鬼戏谑。“别怂啊,来来来,传送符在我荷包里,给玉面大人省点脚程。”
玉面捏起父鬼下巴,有魂火支撑的鬼体终究能胜空壳许多。“没关系,我等母神殿下自己来要人。”
“我说玉面,你是不是喜欢我?咱俩都快亲上了,你不嫌恶心?”
玉面掐紧父鬼喉咙,而后一掌甩开。
他居高临下死盯着父鬼,看这鬼嘴角、额角渗出粘腻血液,“兄长,你这样子真好看。”
第19章
“嘭!”
一大坨红布从天而降,正压在才安寝的贺禄樊身上。他试着抽出手,胸腔立即涌上窒息痛感,肋骨断了三根。此生都没如此倒霉过!
昨天被夺了官印,今日又天降横祸。所谓床头屋漏无干处,贺禄樊简直想这么躺一辈子等死。
梅霖揉头,跪着往前爬了两步。
“呃——”谁家的老狗,疼死了!贺禄樊闷哼挣扎。
“啊!谁!”始作俑者反而慌张,哆嗦着往后爬。
“别——”贺禄樊几近疼昏,“别动!”他攥紧一缕红纱,疼得再说不出一句话。
梅霖小心探头,嘿,贺大人!巧了,正好是来找他的,看来那道幻境很能自动连接人间。来来来,抓紧时间,第一步给他说明白贺家军的事儿,第二步劝他此生行善,第三步坐等飞升,第四步拐仙君回冥婚府。
她二话不说就把榻上这人拉起,“贺大人,别睡了,你要成仙了!”
一口热血喷出,惨白的脸扭曲到不可思议。贺禄樊嘴唇抖得厉害,半晌没吐一字。
“贺大人?您没事吧?”梅霖拿袖子揩揩血,“哪疼,我去请大夫!”
红衣跑出草屋,贺禄樊两眼一黑。这邪星怎么又回来了?!
再醒,已是清晨。
“贺大人,你醒了,大夫已经给你包扎好了,静养一段时间就好。”梅霖甜甜笑着,把被子帮他往上拉拉。
“梅霖……”
贺禄樊刚想说,求你赶紧回去,别在他眼前晃了。一口滚烫汤药就灌入喉咙,轻则起泡,重则褪皮,他算是明白了,他的心、身俱得交代在这丫头手里。
“乖乖把药喝了,咱们还有正事要干呢。”梅霖良心发现,把药吹冷了些,“哎,贺大人,没看出来,您的私宅还挺……节俭啊。”
呵,节俭?难道不是家徒四壁?贺禄樊嘴角挤出自嘲弧度。他抬眼望望梅霖,这丫头又换了身喜服,虽都是红色,但样式比之前的华丽许多。看样子,梅潜待她还是好的,只是小疯子不知好歹,又跑到他这草棚胡言乱语。
“阿霖,回去吧。”
梅霖没听清,茫然看向贺禄樊,“怎么了?”
他只当这丫头疯劲儿上来了。耐心规劝:“阿霖,梅先生对你不错。回去吧,别耍性子。”
“哈,是挺好的。”梅霖重重点了下头,“等忙完了你的事,我就回去。”
“不值得。”
贺禄樊把头转向墙,原本就冷的脸被颓废眼神冻得不近烟火。他这辈子也就如此了,任这疯丫头再折腾,又能有什么花样?且不说抓原柯审讯本就有公报私仇之嫌,把犯人活活烧死在牢里,任谁听了都要啧啧胆寒。
此生仕途,到此为止。
梅霖凑近,鼻子像小狗一样嗅着贺知县的情绪,“贺大人有什么不顺心的吗?”
“别叫我大人!”贺禄樊抬手遮住脸,如此狼狈的模样,他不想让任何人看见。“我,我已不是知县。回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算我求你!”
“不行。”
“你——”贺禄樊起身,牵拉伤口生痛,把后面那句“是不是有病”压回喉咙。
梅霖按倒这尊功德化身,下意识舔嘴,默念八百遍:老娘不是馋功德!而后说:“你父亲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想听。”
这人咋消沉如此?相传,能飞升者虽命途多舛,但即便拼到最后一口气也不肯认输。区区罢官而已,古往今来那么多呢,也没见谁就此不过日子了不是?
“不听就算了,但你记住,贺老将军是个好人。”
贺禄樊冷哼,“好人,这个称谓……确实挺适合他。镇守西关,赫赫有名的贺将军,而来三十年,绝蛮夷于河套,固大唐疆土无恙。不过就是给营里招了几个‘心甘情愿’劳军的民女,顺带着亏空了些采买军械的钱而已。”
“那是假账,你父亲发现了,也已上报朝廷。贺禄樊,是王昌他们走了贺家军的假账。”梅霖不明白,为什么他宁肯信悠悠之口所传,也不听自己说一句。干脆伸手把贺禄樊头掰到正对自己,“强抢民女也是假的!之前我给你说的颜青青,是她!她原就生于勾栏,原柯想从中分一杯羹,就让颜青青去损老将军名节。你听清楚没有!”
贺禄樊无奈笑了,显得凄然,“我听清楚了,然后呢?”
“然后就不能自暴自弃了啊!你知不知道,你前世是仙人,要是这辈子能再飞升……”
“已经被贬谪过一次了,难道还要再上去讨回嫌么。”贺禄樊顺着疯丫头的疯话往下接,眼中全是不在意。
好像很有道理哈,合着这人就想着躺尸一辈子呗!梅霖叹气,望望这个比马棚还简陋的草房,把他扔这儿发霉?他的县官是怎么没的,难道又是原家从中作梗?呵,肯定。大少爷意外死在狱中,谁家父母不拼个鱼死网破?人之常情……常情就是我又拖累你了。
她起身,略微收拾了下碗盏。披上外衫。
“你去哪?”贺禄樊攥着她裙摆。
“刚请大夫赊的帐,我还钱去。”梅霖拍掉骨骼分明的手,“贺大人,抱歉。等你伤好了,咱们再谈吧。”
贺禄樊指指床边抽屉,“钱在那里。”
“还是用我的吧,毕竟是我伤的您。”梅霖手抚过腰间珍珠腰带,“大人,我真的很想帮到您,虽然总是搞砸……但谁不想坦坦荡荡,和喜欢的人并肩走一辈子呢。我想变得有用一些。”
“阿霖……”